了公子,行了吊奠,四邻八舍,也都只道小姐真死了,也备些香纸来吊。又过几日,员外叫傅姆去唤陆二郎来,悄悄说道:“我女儿实未曾死,只因看得杨公子不中意,决然不肯嫁他,只是寻死觅活,故此假说死了。我想小小年纪,终是要嫁的,若嫁别门去,未免摇铃打鼓,杨家知道,成何体面?想你住我紧间壁,寂寂的与你成了亲,有谁得知?我私下赠你些妆奁,你又好将去做本生理,岂不两便?”二郎听说大喜,归与父亲说。父亲听说,摇首道:“这却使不得!我虽生意人家,颇知婚姻大礼,若不明公正气,使亲友得知,就是过门来,终是不光采的。断然不可。”二郎见父亲不肯应允,闷闷的来回复员外,员外亦闷闷不乐而罢。

傅姆在旁听见,私下拉二郎说道:“这有何难!你今晚瞒了父亲,可到后园,叫小姐多带些银两,雇了船,远方去了,岂不快活一生。”二郎道:“员外只得这位小姐,如何肯放远去?”傅姆道:“连员外也瞒了,却不更好。”二郎欢喜,应允而去。那想这小官家终是胆怯,日间虽则允了,夜来睡在床上,反来覆去,右思左想道:“去倒同去,倘或杨家知觉,必至经官,倘或路上遇捕缉获了,怎么抵对?”再三踌躇,心里又要去,又害怕,迟疑不决,不敢出门。

却说素芳见说与二郎相约已定,到二更时分,与傅姆身边各带了二百余金,又有许多宝饰,伏在墙下,只等二郎到来。不多时,远远见一人走来,昏夜之间,那里看得分明?傅姆便低声叫道:“二郎,来了么?”那人便应道:“怎么?”傅姆道:“我们束缚定当,只等你来同行。”傅姆与素芳连忙将宝饰箧儿递与此人。傅姆问道:“这里到河口,有多少路?”那人看俩两个女人,黑夜里这般行径,定有缘故,答道:“河口不远,快走!快走!”三个人奔到河口,唤了小船,行了三十余里,天光渐亮。那素芳与傅姆将那人一看,却不是陆二郎,乃是对门牧牛的张福,形貌粗丑,遍身癣癞,素芳便要投河而死。傅姆再三劝住,张福摇了船,径到虎丘山堂上,赁一间房子居住。那张福该他时运好来,不消三日,癣癞俱光了,形貌虽则粗丑,为人却自聪明乖巧,性格又温柔,凡事却逢迎得素芳意儿着。素芳渐渐也有些喜他,与他些银子制些衣帽,打扮得光光鲜鲜,竟与他成了婚配。

却说员外在家,不见了女儿,定道是陆二郎同走了,再不道落在张福手里。间壁去看,二郎却还在家,又不好外面去寻,不寻心下又实难过,只得昏昏闷闷,过了日子。

却说张福与素芳、傅姆,同住虎丘山堂上,约有数月,闭门坐食。傅姆道:“张官人,须寻些生意做做才好,不然怎么过得这日子?”张福与素芳商量,却再没些便宜生理:若在此开店,恐有来往的人认得;若要出外走水,家里无人,却又心下舍不了素芳。展转思量,再无道理。又耽置了月余,正好是七月七日,张福买下些果品酒食,与素芳、傅姆并坐乞巧。三个你一杯,我一盏,未免说着些家常话儿,不知不觉却都醉了。张福装疯作痴与素芳搂抱玩耍,上床高兴,做了些事业,两个身倦,都睡熟去了。直到次日已牌时候才醒转来,只见门窗大开,傅姆叫道:“不好了,被了盗了。”连忙上楼看时,箱中衣物都不见了。

素芳所带,约有千余多金,尽行偷去,无计可施,素芳只得绣些花儿卖了度日。却又度不过日子,将身上所穿衣服,卖一分,吃一分。看看冬月已到,身上甚是寒冷,素芳只是哭器啼啼的。傅姆道:“小姐,你真自作自受,本等嫁了杨公子,吃不尽,用不尽,那有这苦楚?如今自苦了也罢,却又连累我苦,着甚来由?不如速速回去,依然到员外身边,还好度日。”素芳道:“说到说得是,只是我既做下这般行径,还有甚颜面去见父亲?”傅姆道:“员外只生你一个,不见了你,他在家不知怎样的想你。若肯回去,见了自然欢喜,难道有难为你的意思么?”素芳道:“就是要回去,也须多少得些路费,如今身边并无半文,如何去得?”左思右想,再没区处。

桌上刚刚剩得一个砚台,素芳道:“这砚台是我家传,或者是旧的,值得几百文钱也未可知。”张福持了这砚台,径到阊门街上去卖。走了一日,并没一个人看看,天色将晚,正待要回,吊桥上走过,恰好撞着一个徽州人,叫拿砚来看,张福便双手递过去。那徽州人接来一看,只见砚背有数行字刻着,却是什么?其词云:

昔维瓦藏,歌女贮舞焉;今维砚侑,图史承铭椠。呜乎!其为瓦也,不知其为砚也,然则千百年之后,委掷零落,又安知其不复为瓦也。英雄豪武,人不得而有之,子墨客卿,不得而有之,吾嗒然有感於物化也。东坡居士题

原来这砚,是魏武帝所制铜雀瓦,那徽人是识古董的,反来覆去,念了又念,看了又看,心里爱他,不忍放手。便道:“我身边不曾带得银子,你可随我到下处,就称与你。”即问张福道:“这砚从那里得来?”张福道:“是我家世代传下的。”到了下处,那徽州人道:“你要几两银子?”张福听见说几两银子,心下大喜,索性多讨些,看他怎说,答道:“须得百两。”徽州人道:“好歹是四十两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