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他说‘慢英雄泪,相随处士家。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,没缘法转眼分离乍。赤条条,来去无牵挂。那里管,烟蓑雨笠卷单行,一任俺,芒鞋破钵随缘化。’头里林妹妹还在的时候,我就说过这支曲子的。那会子还没人会唱呢。”绿绮道:“这一支‘慢英雄泪’我也会唱的,等过会子花再到了我的手里,鼓声若住了,我就唱这一支罢。”
说着,鼓声又起,这回花却到了平儿手中,鼓声忽然住了。马氏道:“你唱什么呢?”平儿笑道:“你可看见我唱过没有?少不得说个笑话儿罢了。”李纨道:“说的不笑,是要罚酒的。”平儿笑道:“我还没说呢,你怎就知道不笑么?”因说:“有一个捐纳的官府,坐堂审事,那原告被告上来回话,各人总说的是各人有理,这官府断不下来,因说道:‘你们说的话本县都不明白,我先据原告的话,把被告的打他二十个板子。那被告说的话也还有理,再把原告的也打他二十个板子。’这一件事马上就结了案了。官府正要退堂,那书办、衙役上来告假。那官府便问道:‘为什么事,要告假呢?’那书办、衙役回道:‘告假回家害眼睛去。’那官府‘哼’了一声道:‘我看你们都是好好儿的两个眼睛,怎么说是回家害眼睛去呢?’那书办、衙役回道:‘老爷的眼睛看着小的们是明明白白的,小的们的眼睛看着老爷却是糊里糊涂的呢。’”说着,大家都笑了。
令过,鼓声又起,这回却到秋水手中住了。秋水饮了门杯,便唱了一支“小春香”。令过,复又起鼓,花到月英手中,鼓声住了。月英道:“我唱什么好呢?”秋芳道:“你的曲子很多,随你拣着爱唱什么,就唱什么罢了,有谁点戏呢么?”于是,月英饮了门杯,便唱了一支“抵多少烟花三月下扬州”。
正刚唱完了,只听那高处山上有人说道:“唱的实在很好!我可唱不上来。二哥,你还可以呢。”大家听见,惊疑不定,都说道:“这时候,怎么有人在山上说话呢?”忙命丫头们出去看去。平儿道:“这声音很像宝二爷说话,大月下,回家来走走,也不可定呢!”李纨道:“我们都出去看看去着,要是他,可不请他下来坐坐呢。”于是,一起走到外边,只见那先出来的丫头说道:“我们一出来,就像凸碧山庄的月台上有两个人坐着似的,看不明白。这会子都不见了。”平儿又叫人走到凸碧山庄里头,四处看了一番,并不见有一个人影儿。
月英道:“宝二叔他老人家又说人唱的好,他又不肯给人见见他。我们这里好些人都没见过他呢!”平儿道:“头里我们奶奶在的时候,几回家大月下像是见鬼,这会子,大月下竟是见仙了。”宝钗道:“夜已深了,咱们也大家散了罢。”李纨笑道:“想是宝二爷到自己屋里去了,你们快些回去,说说话儿去罢。也叫他出来,会会我们才好,先给我们请安问好罢。“宝钗笑道:“他要是到自己屋里去,才刚儿他就答应着下来了。你没听见是两个人么,那一个就是柳二爷了。想谅他们必是到老祖太太那里去的,因为大月下,所以到园子里逛逛,听见唱曲子就听住了。既然惊动了人,他们还不走做什么呢?”马氏道:“既然听曲子的人都走了,咱们也散了罢。”于是,大家各自回去不题。
原来宝玉果然是与湘莲二人,到贾母这里来的。头一天在都城隍府里过了中秋,次日晚上月色更明,二人出来步月,便顺道来到大观园内。宝玉道:“这看月要在高处,这里惟有个凸碧山庄最好。当初起造的时候,原为玩月而设。”于是,二人便上了凸碧山庄,在月台上凭栏而坐,却望见底下凹晶馆里众人传花击鼓,饮酒唱曲。宝玉道:“我们头里还没有他们这会子会玩儿呢,我还记得在冯紫英家里,曾唱过‘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’,那会子我的板眼也记不清,又没常唱,都不过是瞎闹罢了。二哥,你的曲子是好的。”湘莲道:“我会的也有限,嗓子也不大好。这曲子是要常唱的才好呢。你没听见说,‘曲不离口’么。”说着,只听绿绮在那里唱“俺笑着”呢。湘莲道:“宝兄弟,你听这曲子很有趣。”于是,听他唱完了这一支《油葫芦》湘莲道:“这《山门》的北曲最好听的,是谁唱呢?”宝玉道:“这是我们贾兰侄儿的女孩儿,他叫绿绮,这孩子很聪明呢。”说着,只听宝钗说起“慢英雄泪”的《寄生草》来。宝玉听见了道:“二哥,你听你弟媳说起这《山门》的《寄生草》来,可记得我常和你说过的,‘谢慈悲剃度莲台下,没缘法转眼分离乍。赤条条,来去无牵挂’,我头里就因为这几句才想着出家的。那里知道,后来倒应了这几句话了。”湘莲道:“那会子,全是做和尚的心念,就给我出家的一般。这会子,我们两个人全然换过了,也算得是两世人呢。”宝玉道:“就这会子看起来,也还是‘来去无牵挂’的好呢。”湘莲道:“你头里要那些姊妹们看着你化灰,还要化成一股烟,被风一吹就吹散了。可知道,那就是不能‘来去无牵挂’的缘故么?”宝玉道:“可不是的。”说着,又听秋水唱“小春香”。湘莲道:“这曲子也唱的很好呢。”不一时,秋水唱完了。少顷,又听见月英唱“抵多少烟花三月下扬州”了。湘莲道:“这又是谁唱呢?嗓子很好。“宝玉道:“这是琏二哥的女孩儿,我们的侄女儿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