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姐下了驴车,小二忙来招接。成祥使唤驴夫将包裹行装搬往里头,开发了车力酒钱,驴夫回去不题。成祥便与小姐、娘亲同到里边,拣了一间小小的卧房,成祥就在外面安歇。不一时,小二送进夜膳,小姐与乳母用毕,然后成祥也吃过了。忽闻外面人声嘈杂,原来官差到店中搜查钦犯。成祥正要出去探问,只见公差进内查看。成祥连忙答应,公差问了姓名,成祥回说姓周。那公差见里面一个老年的妇人,一个少年的女子。看了一看,也就不问怎么,竟往外边去了。小姐方才安心。宿了一宵,次日天明起身,梳洗已毕,用了早膳,备了些点心,算还了房金饭费,成祥挑了包裹行李,别了店主人,便与小姐、娘亲出了店门,一径往东行走。小姐扶在乳母肩头,慢慢行去。
  走了多时,渐渐人烟稀少,满目荒凉。约计走了十里之遥,走得小姐脚趾疼痛,寸步难移。便对乳母道:“可有息足所在?歇歇再行。”乳母道:“小姐喏,这里有个枯庙在此,且进去坐坐罢。”三人进了庙门,见殿宇倾侧,坍毁不堪。仔细看时,原来是一座花神庙。见案前有个木拜单儿,小姐跪下深深礼拜,暗暗通诚道:“念武景廉生了一十九年,从无一毫过失,自知罪在不赦,但求天可怜见,终身愿作妇人,保全首领。”拜罢起来,就在拜单上坐了。乳母也就坐了下来。成祥歇下担儿,便在铺盖上坐了。忽听得窸窣之声,不知在着何处。成祥连忙立起身来,四处查看。只见供桌底下伏着一人,神厨底下也伏着一人。成祥见了便喝问道:“青天白日你二人在此作何勾当?还不快快出来!”二人听了,只得爬了出来,身躯抖个不定。小姐吃了一吓,也顾不得脚痛,连忙立起身来,对着二人仔细一看,见他翩翩年少,都是俊俏郎君。衣衫虽是蓝褛,举止不俗,面庞却与画图上一般无二。便对着二人道:“你二人好生大胆。明明都是钦犯,还敢逗留在此做些甚么?”二人听了,吓得面如土色,泪下纷纷,双膝跪下,连连叩首,都道:“小姐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万望不可声张。”小姐道:“你二人且自起来,细细实说,奴不声张便了。”二人道:“此处倘有人来不好说话,请小姐到后面去告禀。”小姐道:“既如此,你二人先走一步。”随后把手扶在乳母肩头,走到里边。只见满地青草,比人还长,大大一个天井,两旁有两条石凳,二人便请小姐坐了。小姐道:“你二人也坐了好讲话。”二人就在对面石凳上坐下道:“不瞒小姐说,我是韦后的庶弟,名唤利桢。他是韦后的庶侄,名唤宝应。咱们是叔侄。当时宫中变起,我二人在着朋友人家,得了信息不敢回家,慌忙借了些银两,逃出禁城。行了无多几日,各处画影图形,只得拣荒僻去处藏躲,昼伏夜行。这两日搜查严密,无处存身,连饭也不敢买来吃了,只得忍饿吞饥。刚才远远望见小姐到来,故而躲在供台之下。言言是实,句句非虚。万望小姐大发慈悲,救我二人性命。没齿不忘大德。”小姐听了这番言语,谅来是真。见他们慌急异常,真正是同病相怜,十分不忍。只是不敢将自己的行藏透露。沉吟了半晌,二人又苦苦哀求。小姐道:“二位公子不必惊慌。奴家虽有一计可救目前之急,但恐公子不肯耳。”二人道:“只要苟全蚁命,断无不肯之理。”小姐道:“既如此,奴家的包裹中带有妇人衣裙,二位公子速速扮作妇女,与奴家认做姊妹同行,到了燕贺村再作计较。”二人听了甚是感激,连忙拜谢。小姐便对乳母道:“快去与成祥说明,不可泄漏。若有行人进来,早些知会。将那大些的包裹取了来。”乳母答应。不多时,取了进来,拣了两套衣裙,送与二位公子。二人慌忙穿换起来。小姐又道:“乳母快快与二位公子梳个髻儿,再借两双你的鞋子与他。”乳母也是慈善心肠,一一答应,取出木梳,草草与二人梳了云髻。又把七八寸长的两双花鞋与他二人穿了,宛如乡间的妇女一般。小姐道:“天色将晚,二位公子快些走罢。”又对乳母道:“到了你媳妇的舅母那边,切记不可说破。”乳母又叮嘱了成祥,只说是姊妹三人。成祥姚了行李,出了庙门。幸而四顾无人,行不多时,见月色已上。小姐又叮嘱二位公子道:“裙子须要系来低些,行走也要迟慢些儿。到了那边,行动举步,处处留心,不可露出破绽。”二人诺诺连声,都是感谢不尽道:“我二人与小姐萍水相逢,蒙小姐如此恩待,真是粉身难报。”小姐道:“奴家不过是恻隐之心。二位公子太觉言重了。”小姐慌问成祥:“到那边还有几许路途?”成祥道:“此间已是燕贺村了。那边四扇大门就是舅母家了。”
  一行人到了门前,乳母连忙叩门。婆子开门,接了众人进内。成祥母子说:“三位小姐是武府亲戚,恐有牵涉,你老人家的外甥女儿教咱们到此躲避几时。房饭资明日相送。”那婆子道:“这个不消得的。”成祥道:“舅母可有被褥借两床来?”婆子道:“有。”即忙进内取出两床被褥,另外一副是成祥睡的。婆子道:“只是没有蚊帐,亵渎三位小姐。”武小姐道:“妈妈,不妨事的。咱们明日自去置备便了。”到了里面,见是大大一间空房,有四五个床铺,桌椅灯台,色色俱全。乳母铺好了被褥,成祥取进包裹,然后婆子叫唤请用夜膳。众人用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