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玉来,贾琏指着甄宝玉道:“我们宝兄弟同甄家世兄相貌一模一样,非至亲看不出来。若非口音两样,连我们都辨不清楚。”甄宝玉道:“我们这位老同年,真是非凡的人。我与他顷刻之谈,就知道他迥出流俗,果然竟高蹈世外了。到底不知上那里去的?”贾琏道:“听说什么大荒山,又查不出这个地方,亦无从寻找。”

  席散后至上房见王夫人。王夫人说道:“我打发接你姊姊的人,已经候了数日,等外甥出场写封信,叫他们带去。我这里另有信与你姐姐。你信上务必将我的意思恳切写上,催姐姐快起身,不要耽搁。”琼玉道:“外甥已有信回去了,此时大约可到。不过月底月初,总有回信来,何不等回信来再起身?”王夫人道:“不必等,总要去接的。外甥,你快把信写起来。”琼玉只得答应着,出来写了封信,送进去。王夫人将贾赦、贾政等与黛玉的信,及各人礼物书信,一一交付周瑞家的,同了紫鹃起身南去。

  紫鹃叩辞,王夫人又叮嘱一番。紫鹃又去辞了众人,到庵中向惜春叩辞道:“姑娘没有信与我姑娘么?”惜春道:“众人都有回敬的礼物,我无物可送。且相见不远,亦不写信了。你替我问候姑娘罢。”紫鹃道:“我的意思,倒要请姑娘写个信与我们姑娘,只怕我们姑娘倒能相信的。我虽伺候多年,我们姑娘待我好,我晓得我们姑娘脾气,不敢乱说话。太太又吩咐我,劝姑娘务必来。这里太太、奶奶、姑娘们,虽都有信给姑娘,想来总是劝姑娘来京的话,恐怕我们姑娘未必能听,所以要姑娘写封书,比别人强些。”惜春沉吟了一回,道:“我就写两句便了。但这信你另外收着,不要同别人的信一块拿出来。到用着他的时候,你再拿出来;用不着,便不要拿出来。其实,这信有若无的。:”随取笔来写了几句,封了交与紫鹃。贾政即邀甄宝玉为媒说喜鸾。紫鹃又道:“我方才看,宝二奶奶的病竟很利害,好像从前我们姑娘的光景。姑娘瞧着妨碍不妨碍?”惜春笑道:“你既然说同你姑娘一样,还有什么妨碍呢!”紫鹃不敢再问,叩头辞去。

  且说黛玉自琼玉起身后,未免心有所忆,每日与青棠、翠篑等做诗、写字、下棋消遣。一日,在舒姨娘房内,婆子们说:“程忠上来回话。”舒姨娘、黛玉出至堂前,程忠回道:“前年办的盐,去年结算,共用现银十八万七千有零,连会的银子,总共做了三十五万九千余两的买卖。计得利银,除还会银子外,余十三万二千有零,利息甚好。现共存银三十万有零,又两年各铺余利银十四万有零,共计有现银四十万五千有零。今年还是照旧做,还是扩充做?若照旧做,用不了这些银子,还剩下十余万,又得另寻事做。请姨娘、小姐示下。”黛玉道:“你看这盐务靠得住靠不住?”程忠道:“依小的看来,此时正好做的时候。”黛玉道:“凡事总贵乎乘势。我们初做便顺当,不如趁此扩充。你把四十余万现银通做了,省得又去另寻买卖。做一两年看光景再说。”程忠道:“小的亦这么想。少爷年轻况且发作,做官便更顾不到家事。小的趁此时还未很老,再过数年恐筋力衰颓,不能报效了。”

  黛玉道:“你精神还好,但累你一人,亦觉太劳。你须强为物色些可靠的,作你的帮手,你亦可有些精神。将来有人接手,你亦可以安享安享。”程忠道:“小的已留心试过几个人,尚属可靠,正要回小姐添派帮办,将来便可接手。回来开出名单,再送上来。”又道:“若尽此现银子办,乐得再会些银子,便可做到百十万的事。”黛玉道:“很好,你就照着去办罢。”程忠道:“各处的账,请小姐核算了发出来。”黛玉点头。

  舒姨娘道:“到底小姐的福大。小姐来家两年功夫,便长了数十万。”黛玉道:“这是姨娘创起的基业,是姨娘的福。”舒姨娘道:“要是小姐不来,我竟没法撑起这个家来了。”一回儿程忠送进单子。黛玉看时,上面写着一个家人,十二个伙计,黛玉即照单派令分管盐务事件,皆归程忠节制。又将各账算核明白,都发出去了。

  一日,青鸾来请黛玉,说少爷有回信来。黛玉至舒姨娘房中,将琼玉的书念给舒姨娘听了。书中说“某日到京,到贾府已见过各尊长,相待甚厚,场绑邀至府中居住。又言老太太已于上年三月去世;宝玉表兄于上年中举,三场出场时走失,至今不知去向;并贾府即要专人接姐姐来京,姐姐能否即来,乞即商定后寄知”等语,“余候场绑续寄。”舒姨娘道:“路上倒没有耽搁,到得也算快。贾老太太归西,不知有多少寿数?”黛玉道:“八十外了。”舒姨娘道:“这也算有福有寿的了。”黛玉道:“老太太向来精神甚好,不知如何忽然不在了。老太太是最爱我的,可怜不得再见了!”说着,不禁呜咽的哭起来了。舒姨娘劝道:“小姐不必过伤,这么大年纪也就罢了,那里都能活百岁呢;只是说的宝玉,不知可是衔玉而生的这位?既中了举,如何忽然不见了?这倒是奇事。”黛乇呜咽不止。舒姨娘又劝了一回。

  黛玉回房,向青棠道:“妹妹你前儿开送礼单子时,我就觉得有些原故。果然老太太不在了,宝玉忽然走了,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