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。看官,此时铁珊果然就此睡觉,明早起身,也就可以没事了。无如俗语说得好,叫你在劫难逃。

且说这日金仁鼎由大成庙侍宴所同济颠僧酒散之后,因回相府不及,以为九姨虽有成议在前,不见得刚刚有人在此。遂带了金荣、金义两名家人,就便到万秋园同九姨叙一叙旧。这金义本是金家的一个老仆,金仁鼎没一件事瞒他,就连九姨出外借种,他都清清楚楚。这时才由西洋采办上供的西洋参回来。这日到大成庙料理交家之事,他的跟人,新方丈必有大大的酬劳,可算是一件调剂的好差使,所以也将金义带出。到了晚间酒散,其馀家人都遣散进城,独把金义、金荣带进了万秋园。管门的开门放入,一径就直奔上房。此时天光已在三更向后,丫鬟娘姨见了主人弄了这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和尚取乐,也各归房安寝。所以金仁鼎直进套房,全无知觉。搭眼却看见九姨同一和尚在美人椅上做那丑事。那和尚大略形像,仿佛就是铁珊,不觉气冲牛斗,恨不得暂时一刀,将二人挥为二段。因此掉头就走,便想招呼金义、金荣动手。那知才走到外面,忽又想道:金仁鼎,你究竟何了。你家九姨偷汉,是你叫他的,我又不曾关会他,只准偷在家人,不准偷和尚。这叫做诱人犯法!岂不白白的送掉那美人的性命?我还是避一避道,让他走掉的好。当下便叫金义、金荣掌了灯,到南书厅坐下,抓了一本书,就灯下看了两章,却是一本《列国》,巧巧陈灵公同夏姬的一段故事。心中想道:我姓金的今日这个势头,也抵到古时的一国之君。就如今晚这个贼秃的笑话,假如宣扬起来,被那些有仇的史臣,代我送入史柜,传诸后世,这个丑名何时得了?想罢,便提笔写了一首诗,咏夏姬道:

是真淫妇老而淫,乱国亡家一转睛。

恨煞风诗删不尽,万千年后咏株林。

金仁鼎咏完了诗,听更锣已转三更,以为铁珊此时定然逃走,依旧着金荣、金义掌了灯,复进上房。那知才进正房,听见铁珊同九姨在床上唧唧扎扎的大起冲突呢。可怜把个金仁鼎弄得进退两难。金义早经明白,便说道:“老爷,我们一直就进套房去罢。”这时金义虽听见这个笑话,却不晓得九姨铺上究竟是一个什么人。到了套房里面,见地下堆了一个黄布包袱似的,连忙提起一望,原来全是僧衣,颈下那挂佛珠还箍在圆领上面,方知是偷的一个和尚。金仁鼎坐在水晶桌旁,气得同水牛一般不住的叹气。心中想道:这个贼秃一定同我是个结头,我想万寿行宫圣僧既然出面,这笔田地必不得善于干休。假若闹出个假传圣旨,大约除掉将田契如数送出,还不知要罚出多大一笔才得了事。左思右想,委实公私交恨,却又无法可想,只得长吁短叹。

那知铁珊睡在九姨铺上,刚把公事办毕,觉得困倦异常,才要睡去,忽被金仁鼎一声长叹倒又惊醒。便将他唤醒了计议道:“你听吗,御史在里房叹气呢,大约他不曾看得清楚,只晓得是个和尚,假如认得是我,可算有大交情的,岂不比面不相识的人心愿诚服吗?而且你我既想传宗接后,也不是一次两次就得成功的,与其诡诡藏藏,不如彰明较著,对他把话说开了的好。你代我一人睡着养养神罢,我就去陪他谈谈,将他送走了,再来陪你打复仗是了。”九姨道:“话也不舛。但你的衣服还通身甩在套房里,着什么东西去呢?”铁珊道:“不过三言两语,代他宽了一宽心,我还要来此睡觉呢。权拿你的衫裤套一套是了。”计议已定,就把九姨的雪青洒花开裆裤蹬上,银红西-布的紧衫套起。但铁珊山势很大,两只膀子伸出有一尺多呢,裤也露了半截腿,胸前也钮不起来。他肉麻当有趣的扒下床来,套上僧鞋,一摇二摆的走进套房。走至金仁鼎面前,抱了一个拳头道:“金大人还未安息,僧人受大人的栽培,特为前来相扰。其实也叫做以德报德,将后果能代大人传下一个宗支,我和尚这就叫做报效大人的心事结了。”说罢便哈哈的笑了一阵。

可怜这时金仁鼎由他道来,直气得两手直抖,嘴里一句话都发不出来。忽然那脸上的颜色变得是五色齐备。怎么叫做五色齐备呢?初时金仁鼎支着个颈,迎着房门坐住,以为必无人来。忽然冉冉的一个人不人、鬼不鬼、男不男、女不女的冒里冒失走来,以为一定是个宅妖,把脸上吓得雪白,就同盖着纸一般;后来见铁珊穿的自家爱妾的衣服,这惭愧非同小可,那白里渐渐的变黄色,心里难过得就同害着大病一样;再听他的话头,口口说代他传宗接后讪笑他的,不觉无名火起,脸上便变做飞赤的;又想到这个贼秃如此胆大,全无一点顾忌,气得又变青了;加之半夜不曾睡觉,支着了颈,坐在烛火旁边怄气,落了满面的烟煤,所以又带着黑色。因此我说此时金仁鼎脸上要算是五色齐备。

闲话休题。金仁鼎见铁珊到来,虽然气得手抖,话也说不出来,金荣也还有点孩子气,只是捏着鼻窍,嗤嗤的笑。独有金义他实在就忍耐不住,一者照势论事,觉得这秃子固然是无法无天,而且同他还有一种私仇。就是交家的这一日,金仁鼎共带四个亲随过来,金福、金禄是承行这件事的,平日铁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