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法。
  三缄不徐不疾,立于案上,大声言曰:“上天不雨,皆由汝村之男妇不仁。不仁者何?男也,或听妻言而忤逆父母;女也,或逞气性而不孝翁姑。或迩室戎兴,欺兄凌弟;或街头贸易,使诈怀奸。种种罪愆,上千天厌,无怪乎雨泽不降,田生龟板。吾祈雨有术,未知汝村女女男男,可依吾否?”村人齐声应曰:“愿从道长之言。”三缄曰:“既愿,可将文房四宝排列案间,各书姓名,各改旧过。书毕,待吾录疏焚之,今夜自然甘霖大降矣。”老僧如命,事事排列,村人争书名姓,下注改过之语。顷刻间,名已书齐。三缄复上案中,呼其名曰:“汝愿改过,实出甘心,自兹以还,切毋仍蹈故辙。”一一谆问,村人一一应诺。三缄于是命众散去,沐浴书文,即于观前对天焚化。是夕,天忽生云,雷声震动,倾盆大雨,沟洫皆盈。村中妇女,称颂道士不置。
  次日,同备牲醴,入庙谢天,并酬三缄。三缄师徒告辞欲行,村人坚留不许。将天谢后,齐跪三缄之前,曰:“若非道长施法救民,吾辈何以聊生?”异口同声,欢呼拜舞。三缄曰:“吾无法术也,以汝改过回天。天爱改过,故滂沱大降,其功仍归汝等,于我何与乎?”村人曰:“未得道长指陈,吾等不知,只以诵佛祈祷,又安能雨盈沟洫,如斯易易哉?此固上天隆恩,亦实道长厚德。道长须留观数日,俾吾辈再备蔬酌,以酬其劳焉。”三缄曰:“吾非为酌而来,不过事机偶遇,为汝等一指迷途耳。备酌一事,村老毋须。吾于今夜三更,将不辞而行矣。”村人苦留数次,三缄假为应诺。俟村人归去,师徒是夜暗暗出观,向坦道而归。
  一日行至皓月村前,又是牧童唱晚、渔舟打桨之际,师徒忙忙前奔,恰听初撞晚钟。傍钟声而寻之,得一观焉,名曰“丑宿”。住持是观者,乃尼僧也。师徒至止,一老尼迎入,询曰:“道长何来?”三缄曰:“吾师徒傍晚难行,欲借宝庵止宿一夕。”老尼曰:“借宿不妨。但吾系女僧,观内留宿男子,恐山邻訾议。”三缄曰:“吾等宿于外厢,天晓即行,有何碍处?”老尼曰:“如是,汝师徒可宿观音殿侧斗室之内,明日早去毋迟。恐山邻知之,斥吾女尼不应招宿男道也。”三缄曰:“老尼放心,吾师徒去自早耳。”言已入室,各寻榻所,以习内功。
  时至更深,倏听人言嘈杂,自外呼曰:“老尼开门?”呼约十数声,老尼始苏,出而询曰:“外面何人,呼门何事?”一男子答曰:“特来观内,暂息其肩。天晓之时,即便归去。”老尼闻说,将门开后,六七男子同入观中。老尼曰:“夜深矣,奈无茗以献山邻何?”男子曰:“吾等不烦老尼,汝可仍归寝所。”老尼曰:“吾年七旬,每卧至夜半,久望天晓。如再归榻,入梦殊难。”男子曰:“如此,老尼坐下,吾访汝一人焉。”老尼曰:“其人何名?”男子曰:“其人孙姓,名有仪。”老尼曰:“此人死已久矣。”男子曰:“不知其妻容貌何若?”老尼曰:“彼妻雪氏,貌美无双。村妇虽多,鲜有能及之者,但性烈如火,誓愿守节不迁,虽历此间仅一里之遥,从未一入吾观。
  汝之所问,谅是内亲?”男子曰:“非也。”老尼曰:“既非亲眷,如何知彼而复访其品貌耶?”男子见得老尼谆谆究问,乃告之曰:“雪氏夫家广有金银,伊弟恋其全业,暗将此妇嫁与吾躬,约定明晨交人与吾。吾故乘夜宿剎一夕,以候天晓舁之而归。”老尼摇手曰:“不可,不可。汝听吾劝,休想此妇为妻。彼弟奸诡如斯,是女死期至矣。”男子曰:“妇女骗人,辄以『死』字,其实死之者有几!”老尼曰:“他妇或假言一死,以骇乎人,若雪氏性情,视死如归,汝必欲得而妻之,不死舆中,必死汝室。天下美妇多矣,先生何不另行择配,而必遭此一番忧气乎?”男子曰:“吾有力娶彼,不畏不从也。”老尼见言不入,别以他词乱之。俄而鸡鸣四野,日出东方,男子数人肩舆竟去。
  雪氏不知夫弟已将己身易姓,尚早出户洒扫堂地,勤拭几案。未逾一刻,闻得犬吠声,倚门望之,见数男子扶舆而入。
  雪氏疑为夫弟所呼,以舆弟媳归宁者,欣然叱犬接入献茗焉。
  夫弟耳闻犬吠,知接亲人来,忙忙出庭,待以酒食。食已,方呼雪氏而与之言曰:“吾家无甚厚产,难养闲人,且嫂又无儿在兹,苦守何益?弟见凄凉若是,与嫂选一贤郎,家极富豪,可甲一郡。今朝吉日,嫂将尔之陪妆以及新旧衣裙,一概收拾,弟毫不龋贺吾嫂嫂另移一步,自然产子接后,从夫偕老矣。”雪氏闻言大惊,曰:“弟醉耶?”弟曰:“晨早而起,并未饮酒,醉从何来?”雪氏曰:“如此,则弟癫乎?”弟曰:“正大言谈,何癫之有!”雪氏曰:“尔兄没时,嘱尔抚子于嫂,以接后嗣,尔已诺之。且对尔兄发誓,愿保嫂节以终老。今何出此言也!况嫂于尔兄前,曾誓以终身不二,尔胡天良昧却,行为若此?嫂岂杨花水性、朝秦暮楚者哉!”彼弟怒曰:“吾早知尔深闺卖笑,外面假为正人。尔如从耶,吾另予金数百,以作根本;如其不从,尔亦难逃天罗地网也!”雪氏恐人众被搂,入室闭户。彼弟将门毁去,命四五伟汉抱雪氏上舆。雪氏逆结胸怀,缢殒舆内,舆夫知觉以告。强娶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