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面两个垂髫的丫鬟,扶了老太太出来了,二人连忙迎上去拜见,老太太叫契辛搀住,不叫磕头,说:“老身不能还礼,二位常礼罢。”宁、魏只得作了一个揖道:“小侄在此打搅多日,本应早来叩见,实因客边衣帽不周,未敢造次。”老太太说:“不敢当,二位请坐。”宁、魏谦让一回,方坐在对面椅上,契辛侍立在陈母椅后。
  这位老太太,把二人瞧了多时,又细细问了家世,说道:“小女蒙二位搭救,着实感激,但是大女儿性情固执,不特不知感激,反觉自己出丑羞愧欲死,却也难怪其然。老身有个两全的法子,方才小儿说二位尚未聘定妻室,老身意欲将两女许配二位,恰好差肩的年纪相当,真是天赐良缘,小女虽然丑陋,却也知书达礼,勉强配得过的,但不知二位意下何如?”宁、魏听了,慌忙站了起来说道:“名门淑女,当偶高贤,侄辈浪迹萍踪,不敢辱没令嫒。方才池塘边,因闻唤救之声,事出仓猝,性命只在呼吸,所以不及避嫌,把令嫒救出。今若联姻,反被人说小侄是有意搭救的了,实在不敢奉命,望伯母原谅。”老太太见两人推辞,颇有怒意道:“二位如此说法,倒是老身冒失了,世上只闻男宅求婚,老身是倒求过去的,若要不允,叫老身如何下得来场,二位也须想想。”孙谋改口道:“伯母且免动气,便依了伯母的命,也须回家告知父母,再行聘定。”老太太说:“只要二位答应,写封信去通知尊大人便了。老身欢喜爽快,就可择日成婚。”便命契辛同二位到书房中开了年庚,叫村中王先生来择日,这是天定的姻缘,不必看八字的。说罢,立起身来,对宁、魏道:“二位恕老身不能久坐,可同小儿到书房里去谈谈。”扶了丫鬟便进去了。宁、魏此时,尚欲有言,不好意思开口,只得告辞退出。契辛引他二人出了上房,走到西花厅背后的那间书房里,晚饭已经摆上。三人饭后,宁、魏又说起六礼不备的话。契辛道:“这事全是小弟承值,二兄不须费心。”宁、魏也没得说了,想起二女容貌秀丽,态度安详,却也称心,就在契辛书房中,写了家信,告知父母。三人愈加亲密,谈到三更,始各归寝。
  次日饭时,契辛到园中说,日子已择定后天,四位新人,一同合卺。就叫庄客去找裁缝,量了二人衣裳尺寸,连夜赶做袍套,靴帽是现成的,真是富家办事容易。不到两天,各色都已齐全,又放一只小火轮到扬州接仰蠡一房,及龚家母女来镇,族人亲友搭船来道喜的也不少,陈老太太命将上房左右两所房子,作为新房,将契辛夫妇子女搬人两面后进楼房下去住。一切收拾安贴,到了吉期,鼓乐傧相,簇拥着两对新人,拜了天地,送人洞房,那新人皆系见过面的,真是郎才女貌,说不尽的衾枕绸缀缪,镜台偎倚。
  自此宁、魏就在温柔乡里,过了十几天,日则和契辛兄弟游山玩水,唱和诗词,夜则都聚在老太太房中,谈今说古,傍翠依红,把一心要访贾希仙入学堂的念头,早已打断了一半,到底孙谋做人诚实,一日对契辛说起同伴贾希仙失散,对他不起,欲去上海寻访的话。契辛道:“何不早说,这事容易,不必自己去的,但不知妹夫到镇江时,是那一天?搭的是什么轮船?”孙谋道:“是正月三十,搭的怡和洋行轮船。”契辛又问孙谋有无贾希仙的照片,孙谋道:“有是有一张,系三人合照的。”便人房将那照片取出,契辛叫过一个庄客,当面将照片上指着贾希仙的面孔给他看了,又注明了姓名,约莫着镇江到上海的日子,统通交代了他交与庄客,吩咐他到上海,托包探寻访。孙谋又写了书信,嘱他寻着希仙,同他来此商议行止,庄客答应去了。
  这时正是暮春天气,园中牡丹盛开,宁、魏正是新婚燕尔,各人携了各人夫人,到园中赏玩,孙谋触动吟兴,填了首菩萨蛮词,嘱三人和韵。到得晚上,三人和好,送给孙谋过目。正在那里看时,丫鬟来请道:“大老爷二位姑爷去看信。”二人忙到书房,却是湖北来的家信。命他一时不必回去,就在岳母家用功,秋间去应乡试,两信一样说法,像是商议着写的。又说是替他捐了监,宁、魏看了信,倒踌躇起来。契辛不解所以,问其原故,孙谋道:“不瞒吾哥说,弟是原籍广东南海县,淡然是新会,两处文风极好,监生应考遗才,考取却不容易,甚至有人花费了许多银子,买通学台幕友,将姓名补上。若要凭文,随你本领再好些,也无把握。这里头举人进士的抢手多着呢,我们若照样买嘱,心实不甘。独做硬汉,学台又未必取入,不是白走了一趟吗?”契辛道:“话虽如此说,我也听得贵省文风甚好,遗才难考,但是这样考试,用银子买关节,也太说不过去。至如考遗才一层,贵省相沿为例,前年扬州有个樊翰林,放了贵省的学台,说起考遗才来,道是每个幕友,总得送他一两个遗才。樊公为人极其清廉,尚且如此,可见随乡属乡,不能过执。届时二位妹夫,只请进场做文章,此等安排,我去设法便了。”二人听了无言可答,只得写了回信,安慰父母。
  孙谋、淡然回到房里,与妻子说知,并皆欢喜。慕隐劝孙谋用些预备的工夫,孙谋道:“那八股是不消用功的,你却提醒了我,要做一部书,人皆晓得十三经要读的,殊不知道经书,早被秦朝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