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手拿起听筒,向里面说了句,听不清楚,又把听筒搁下。

  

  章四爷不知事情变了卦,电话里又没听出生气的声音,以为是电话机坏了,找着林巨章商量。林巨章道:“我近来不大出外。昨日修龄看朋友回来,说见了我们同乡会开会的一张通知邮片,上面虽只写有重要会议,没书明事实,打听就是为买飞机的事,开会派代表去质问海子舆,却不知事情已实行了没有?我心里正不快,懒得细问。”章四爷道:“这事关系很大,如何不问个详细?”林巨章即叫下女来问:“张先生在家么?”下女到张修龄房里看没人,又不见壁上的暖帽外套,回答说:“出去了。”林巨章道:“你怎到今日才打电话呢?你见海子舆不是有一星期了吗?”章四爷点头道:“我那日从你这里回去,本想就打电话去约他的。仔细一思索,电话太去急了不妥。

  你是民党中十多年的老资格,不应有这般容易翻脸,怕他疑心我是为你的说客,反把你的身分看低了。不如迟几日,使他看不出急于求售的心思,想交换条件不容易优待些吗?想不到真有开会去质问他的事来!据我推测,就是真有人去质问,也全是学生的团体,没有民党的人在内。若有民党,我们万无不得着消息之理。”林巨章道:“只怪我们住的地方太幽僻了,东京市内的事,新闻上没有,便一辈子也不知道。”章四爷道:“我住在市内,也没听人说。他们留学生,无头无脑,能闹出多大的风潮?别的都不打紧,不过单独于你这桩事有些妨碍。”林巨章听了,不由得心中着急起来,到张修龄房里看了几次,总不见回,只得催着章四爷亲去使馆回话,说电话机便不坏,也说不大清晰。

  章四爷没法,复到公使馆,先在林鲲祥房中坐了一会,打听得果有几省的代表,接连来闹了几次。冯润林又走了,飞机不能退,筑都还只管来催着起运,公使这几日正不快愉得很。

  章四爷听得,怕碰钉子,打算再迟几日,索性等海子舆气平了,

  

  见着好说话些,遂告辞起身出来。刚走到使馆大门口,只见来了一乘马车,章四爷闪在旁边一看,朱湘藩从车中跳下来,一个小使,一手提一个大包裹,跟着下车。章四爷忙迎上去点头,朱湘藩问见着公使没有,章四爷道:“我听说公使心中不快,打算迟日再来求见。”朱湘藩点头道:“这几日我也忙得不可开交,请了几日假,事还没办了。方才公使着人来叫我,说这几日有几省的学生,派代表来这里质问飞机的事,你又有电话来,公使叫我来商酌。我只得放下自己的私事不办,到这里来。”章四爷道:“你自己什么事这般忙?”朱湘藩道:“并没什么要紧的事。只因敝内来了多年,不曾生育,要在这里纳个妾。

  已看定了一个,就择了这二月十号娶进来。使署不便办这事,另在肴町租了幢房子,于今只差儿日了,所以繁忙的了不得。

  你承办的那事怎样了,何以又会弄出什么代表来质问?”章四爷道:“那代表是他们当学生的,林巨章纵有天大的资格,也管不了。他只能保得民党这方面没人出头来闹。”朱湘藩道:“那是不错。你且再进去坐坐,等我见着公使,看公使的意思怎样。你要说的话,在电话内大约是说明了的。”章四爷道:“恐是电话机坏了,公使回说听不清楚。”

  朱湘藩也不再问,邀章四爷回到客厅里,自上楼去了。一会儿下来说道:“你在电话里说的话,公使已听明了。不过你那电,来得不大凑巧,正在江西的什么代表,闹了才退出去的时候,公使一肚皮的不高兴,你又提到飞机风潮几个字,因此才将听筒搁了,说听不清楚。此刻听我说学生不与民党相干,他心中也就没什么不快了。但是我自己的事,实在忙不了,在十号以前,决无工夫拜客,这便怎么办呢?可否请那位林先生屈尊到这里来?”章四爷踌躇道:“那就不知办得到办不到。”朱湘藩道:“他能来,公使必然优礼款待。”章四爷笑道:

  

  “你没工夫去拜他,只怕十号,他倒得来你家道贺。”朱湘藩也笑道:“那如何敢当!”章四爷见他说话的神情很得意,料是想有人去凑热闹,即问肴町的番号。朱湘藩欣然扯下一页日记纸来,用铅笔写了,笑道:“本应奉迎喝杯水酒,因在客中,恐不周到,反见罪佳客。”

  章四爷忙接了,又客气了几句,才作别。仍到中涩谷,把话告诉了林巨章,问林巨章的意思怎样。林巨章道:“我怎好就是这么跑到使馆里去?一则你在海子舆面前说的话太大,二则你今日不曾亲见着海子舆,我就是这么跑去,不说他看低了我,就是我也太看低了自己。四爷你说,是有些犯不着么?”

  章四爷还没回答,忽见下女从里面出来,向林巨章道:“太太说有事,教我来请老爷进去。”林巨章拔起身就往里走。

  进门即见陆凤娇立在门背后,用耳贴在壁上,听外面说话。见林巨章进来,一把拖到内室说道:“你定要人家来拜你,你就不能先去拜人家的吗?你是求人,人又不求你,你如何也要拿架子?你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