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见张思方不做声,悄悄拉了他一把,走到张思方房内。张思方跟了出来,节子低声说道:“你听了妈妈的话,便不去了吗?”张思方连忙道:“我去,我明日一定去!只是没有尺寸,恐不能合身。”节子寻思道:“中国女子的衣服,定要合着人的身子做才能穿吗?我日本女人的花服长短大小都不十分要紧。”张思方道:“中国女人的衣服,和西洋服差不多,错一寸,穿在身上便不好看。”节子扯着张思方的手道:“我明日和你同去,穿着合身就买好么?我这里有钱。”张思方点头道:“妈妈不许你去,你怎么样哩?”节子摇头道:“她不许我去,我也要去。”张思方道:“你有多少钱!”节子笑道:“我有两个钻石戒指。大的五百块钱,小的三百五十块钱。你莫对妈讲,明日拿去卖了。”张思方道:“卖一个小的够了,只是教我拿到什么地方去卖哩?”节子也踌躇起来,停了一会,还是张思方有见识,笑道:“有法子了。”节子忙问有什么法子。张思方道:“送到当铺里去当了不好吗?有了钱还可赎出来。”节子道:“好。此刻去拿,妈一定知道,等夜间她睡着了,我拿出来给你。你去当了,回来不用对妈说去买衣服,只说同到什么地方去逛逛。”张思方点头道理会得。当晚节子果然瞒着夫人,将两个戒指都拿了出来,交给张思方。张思方教她将大的留着,次早吃了面包,即揣着戒指,坐电车到神田来。心想:从来没有进过当铺,不知道当铺里是什么样的规矩,恐怕弄错了不好。

  他有个同乡姓杨,名赞,字寅伯,为人很是正直,自费到日本多年。此刻在中央大学上课,住在表神保町的玉津馆,平日与张思方交情尚好。张思方因想不如会了他同去当,便在神保町下去,到玉津馆来。
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俟下章再写。

  第二十八章 花事阑珊嫣愁姹怨 燕梁岑寂蝶忌蜂猜

  话说张思方到玉津馆会杨寅伯,刚好杨寅伯夹着书包下楼,将去上课。见了张思方,笑道:“你今日没课吗?”张思方摇头道:“不是没课,有人托我当一件东西,我因不知道当店里的手续,特来问你。”杨寅伯笑道:“当店里没有什么手续,你带图章来没有?到对面小阪当店去当就是。”张思方道:“没有图章不行吗?”杨寅伯道:“我这里有图章,你拿去用也使得。”说着,从表链上解下一颗小图章来,递给张思方道:“他若问你地方,你写玉津馆就是。”张思方点头答应。杨寅伯笑道:“没有时间,不让你坐了,改日来谈罢。”说着自去上课。张思方握着图章到小阪当店,当了两百块钱,匆匆的回到家中。节子已倚着大门盼望。见张思方回了,忙迎上前笑道:“当了钱没有?”张思方将当票拿出来给节子,道:“当了两百块钱。这票子不要丢了,没有它,再也取不出来了。”节子接了看道:“这东西留着不好。妈见了,就知道我当了戒指。横竖还有个大的,那小的我本不欢喜,便不取出来也罢了,没得留着坏事。”说着,嗤的一声撕了,张思方跳着脚道:“可惜可惜,放在我房里,妈怎得看见?何必平白的吃一百五十块钱的亏咧。”节子也悔不该撕破,只是已没有法子,他们又不知道去报失票。节子将那撕破了纸屑揉成一团,往草地上一撂。

  张思方忙拾起道:“撂在这里不好。”随手塞在阴沟里面。节子道:“你想和妈怎样说法?”张思方沉吟道:“你说怎样说才好?”节子道:“我想不如说明的好,买回来横竖要看见的。”张思方点头道是。二人遂同进房,仍是张思方和夫人说。夫人知道阻拦不住,便说道:“随你们两个小孩子闹去,只是得早些回来。”二人听了,欢天喜地的各自收拾毕,立刻坐电车到新桥,由新桥搭火车到横滨。在山下町日本所谓唐人街一带寻遍了,也没寻着一个皮货店。节子着起急来了,问张思方怎么好。张思方道:“有法设。到日本皮货店去买皮子,教裁缝缝起来加上一个面子,也是一样的。别的东西都容易取办。”

  节子道:“我只要有衣穿,你说怎么好就怎么好。”张思方带节子走进一家日本人开的皮货店内,貂皮银鼠拿了几种出来,都贵了不能买。只灰鼠脊还便宜,七块钱一方尺,花七十块钱买了十方尺。复到绸布店里买了些衣服裁料,量了尺寸,就托绸布店请裁缝赶着几天内做好,送到东京来。当下交了钱,写了桧町的番地,仍乘火车回东京。

  过了几日,绸布店送了衣服来。从此,节子出外即穿中国衣。天生丽质,任怎生装束,都是好看。张全和周正勋在神保町停车场见过的,就是她和张思方两人,从上野看樱花回来,在神保町换车。张思方手中拿的书包,乃是新在神田书店里买的书籍,并不是上课。此时一则放了樱花假,二则张思方已深陷在温柔乡里,每日除调脂弄粉外,便和节子同看日本小说。

  这日在上野看樱花,节子见游观的人,肩磨踵接,心中忽然不耐烦起来,也没有多看,便拉着张思方回家。回到家里,仍是闷闷不乐。张思方慌了,问她什么原故不乐。节子叹了口气道:“有什么原故!我且问你,去看花是什么原故?”张思方笑道:“你这也不懂得吗?因为它好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