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夜间到我那里来就是。我见他这般热心,不好不收他的,就将二百块钱带回了。衣服还是我替你去买罢,你坐在家中不要动,安稳些。”大銮道:“不要紧,我自己去买,合身一点。”许先生道:“你自己定要去,我就同你去。”大銮道:“不必,不必,我头上又没挂着刺客的招牌,怕什么!地方也不必要老朱设法,我自会去寻妥当所在。我寻的地方,就连先生也不用知道。我有了四百块钱,任是什么警察、侦探,我也逃得过去。”许先生见大銮这般说,知道他素来精干,用不着替他多操心,即拿出四百块钱的钞票来,交给大銮。大銮揣入怀中,将乃木家的一把雨伞塞入阶基底下,对许先生道:“我此去不待风潮平息,不再到这里来了。先生也不必担心,去打听我的地方。万一不慎出了事,先生却万不可来监狱里看我。我去了。”许先生听到“我去了”三字,禁不住心酸流下泪来,也没有话说,望着大銮一步一步走了。

  大銮到白木吴服店做了百几十块钱的和服,重新办了几件完全日本式的行李,在浅草租了个贷间,冒充起日本人来。白天在家里读书,夜间出来看看影戏,游游公园,不和人多说话,谁也不知道他是个中国人。警察、侦探做梦也没注意到这里来。

  只苦了年龄身段与大銮仿佛的,几日之内,警察署拿了几十个拘留着,轻轻的加一个嫌疑犯的名字。许先生、陈学究都在其内。日本侦探果然有些道理,不知怎么,居然被他探实了,是大銮做的。各报上都将大銮的像片登出来,陈学究、许先生在监狱里急得什么似的,生怕大銮被警察拿着。

  黄文汉见了报上的相片,想起十五日在日本料理店遇的那青年来,暗道:那人确是不错,亏他能逃得脱。只可惜枪去差了点儿,两枪都偏了一寸,蒋四立还不至送命。打死了,才更快人意。许先生我也认识,他进了警察署,他的夫人必然着急得很。何不去安慰安慰她,或者可借着打听吴君的消息。想罢,也披了一件青呢斗篷,到大冢许家来。才走到许家门首,一眼望见树林中有个人,在那探头探脑。黄文汉看那人的形容,早知道是日本的暗探,只作没有看见,推门进去。下女揉着眼睛出来,黄文汉一见下女的眼睛都哭肿了,不觉吃了一惊,只道又出了什么事,连忙问道:“你哭什么?”下女掩着面行了个礼不做声。黄文汉道:“你家太太在家里没有?”下女道:“刚从警察署回来。”黄文汉脱了靴子进房,陈夫人出来。黄文汉不曾见过,拿了张名片出来,递给陈夫人说道:“我和许先生多年要好,在早稻田同过一年学,后来也时常见面,不过没见过夫人。今日看报,才知道许先生也被牵连,到警察署去了。”陈夫人看了名片,听了黄文汉的话,勉强笑道:“先生的大名,时常听我家先生说过,仰望得很。日本警察真是无礼极了,捕风捉影的逢人便拿,不知成个什么体统。为刺一个蒋四立,会闹得这样天翻地覆。此刻警察署拘留着几十个,都说是嫌疑犯,连亲人进去看看都不许。我家里的下女昨晚都拿了去,盘问了一夜,今早才放出来。下女吓得什么似的,说怕新闻纸上将她的名字登出来,她的名誉坏了,将来对不了好人家。昨夜哭了一夜,今早回来,哭到此刻,还是伤心不肯住声。先生看这不是笑话!你警察署拿刺客就是了,无原无故拿这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?我家先生,先生是知道的,难道他还去刺蒋四立?他自搬到大冢来,原是图清净,什么事他也不管。每天就在家里教小女读书,哪有心思想到蒋四立身上去?我因为他昨日去的时候穿少了衣服,今日我去送衣服被卧给他,警察都不许我见面。什么文明国,这样蹂躏人权!他若拿不出证据来,我非和他起诉不可。”

  黄文汉见陈夫人说话很有斤两,暗想:许先生为人不错,应该有这样的一位夫人。便答道:“日本警察的章程,对于非常的时候,本可以随意查抄人家,随意拿人。他们将这事做非常的事办,自然是这样,不足为怪。听说公使馆里也派出了二十个侦探,并且每日还帮助警察署多少钱,添派暗探。虽不知道这消息的确不的确,总之日本警察署对于这次事件,侦查是不遗余力。听说那刺客的像片,洗了八千多张,日本全国都有侦探踩缉。轮船火车上,更是布置得周密。那刺客已出了日本国境便好,若是还没有出去,一时间就万不宜动。”黄文汉这话,是知道陈夫人决不肯承认认识刺客,故意是这样说,好等刺客知道警察署缉拿得紧,不急图逃脱,致罗法网的意思。陈夫人听了,心中也自着急,只因不深知黄文汉,不肯露出踌躇的样子来。黄文汉见陈夫人不做声,也晓得是信自己不过,不便再说下去,即辞了出来。走到停车场上电车,一回头见刚才树林里探头探脑的那暗探也上了车,正咬着卖票的耳根说话。

  卖票的即打量黄文汉几眼,黄文汉已明白了,暗道:好,你侦探起我来了。我不作弄你一会,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!

  不知黄文汉怎生作弄那暗探,且俟下章再写。

  第七十章 傻侦探急功冤跑路 勇少年避难走横滨

  话说黄文汉见暗探跟上了电车,和卖票的人在那里咬耳根说话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