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。我虽是个族长,那里有我的说话处?日日的看这些媒婆,旋门旋户,却也厌烦得紧。”伯升听了,心中怀思道:“自从父母去世,年将三十,家贫不能娶妻。若得韩氏这样一个标致娘子,也消受一生。”又听得姨公说,富贵乡宦来说亲都不肯,不觉脉脉的敬慕他。当时聂星子也在邻壁书房,听得有客,就踱将过来,淡淡说些闲话。那王彦安遂别了去。过不得一二日,伯升心痒坐不定,要去探望姨公、姨母,更打听韩氏的亲事成就也未。正是:
  杰出佳人别有情,不贪富豪广金银。
  彩楼百尺朱门女,偏打窑中冒雪人。
  伯升一径的走到姨公家里,姨公却不在。见了姨母,不胜欢喜。那姨母道:“贤甥一向不来,想是读书工夫上紧。你姨公常说要叫个人来,接你在此耍子几日。我两口又无男无女,单靠着贤甥一人,为何不肯来亲顾我们。”伯升道:“姨母好说,愚甥只是手头空乏,无甚东西将来孝敬姨公、姨母,故此不好常来。”那姨母道:“自己至亲骨肉,不要说这样话。”殷殷勤勤,自向厨下打点些好茶饭相待。伯升因姨公不在,又听得要留他住几日,心下自忖道:“正为打听韩氏下落。”吃过了午饭,步到姨公书房闲玩。只见:
  满架残书乱撒,一床闲具斜抛。
  林中虽无大树,雀竿赖有蓬蒿。
  就将架上乱书,整顿了一会。又将床上拈起竹箫,将袖梢揩抹,吹弄了一个《相思调》。又抱起琴来,拂去灰尘,将七条弦更翻上过,携在书几上,端正坐了,弹了一套《凤求凰操》。那姨母喜孜孜的,送碗茶来,伯升起身接了。那姨母道:“贤甥,久不听见你吹箫弹琴哩,如今一发妙了。若要烧香,我厨下是桑柴火,可将几上炉儿,你自拿来取些火。香就在书架上一个红剔盒子里,你也自取来烧。”说了竟自去理论他事去了。
  却原来那个韩氏,就在间壁做房。闻知伯公外甥来,他便穴个壁隙儿悄觑。窥见伯升,好个风流人物,一眼也看个不睫。伯升走到书房里去时,他又在书房间壁张着。韩氏平昔专爱的是吹箫弹琴,又听得箫也吹得凄惋,琴也弹得哀慕。这个俏魂儿,竟被那伯升一溜的摄去了。心中自思:枉了这些媒人,说张说李,若说着这个郎君,我自然一打一个招承。也不觉的动了真心,起了良愿,慨叹下一声“嗨!”
  伯升原有心的,听见间壁慨叹之声,即抽身向壁缝中张看。果见一个描不成、画不就的好美妇人。自语道:“此必是韩氏了。我与他是至亲,过去见他怕做甚么。”便往窗外,却有一扇小门儿,就走将过去。见了韩氏,深深的唱个偌。那韩氏不提防他过去,退又退不迭,便回了一个敛衽。两下里立住观看。伯升使开言:“小生的姨公、姨母,多亏大娘子早晚照拂。”韩氏笑了一笑道:“还是伯公,伯婆照拂着侬家。”伯升又道:“小生为文期趱迫,书课勤忙,不得常来姨公家里看视,故此大娘子处,未能亲近。”韩氏即答道:“既是至亲骨肉,便常来耍子儿也好。侬家伯婆也常做念,提起官人哩。”两下里立着说了一会。那妇人初相见,还避着嫌疑。渐渐的含着笑,佯佯的进去了。
  伯升疾忙转回,竟到厨下见姨母道:“方才愚甥,遇见隔壁的大娘子,好生齐整。闻说要嫁人,不知要嫁甚么样的人?”那姨母道:“到是个希罕的,不肯嫁公子王孙,又不要富豪乡宦。只要嫁个有趣的酸秀才,你道好奇不奇?一向我到想着贤甥,不是我笑你说,只是你家徒四壁,娶了他也要养活。”伯升道:“添一个人也不打紧,只恐那大娘子未必喜我,又恐我未必有福。”姨母道:“岂有此理。你既如此说,姨公今日到府里去,未得回家。你在此几日,我明日为你说起,讨了个实信去再处。”说话之间,看看的又是黄昏时节,吃了些晚饭,伯升原到那姨公书房里歇宿。时正是那五月天道,端阳已过:
  黄梅雨阵阵响芭蕉,裂竹风飏飏透帘幕。莎鸡振羽于柱下,草蛙鼓腹于田间。
  青灯烁烁,照着客房生寂廖;薄幕飘飘,闪他邻屋好猜疑。茅店里叫起花冠,野塘边敲起梆板。
  不觉渐渐的天大明了,伯升起来梳洗。却说那姨母一心的为着外甥,竟到那韩氏房中去说亲。那韩氏因想伯升,整整的一夜不睡。绝早起来,对镜梳妆,比往常更加光润。见了伯婆,礼貌相接。又说了几句闲话儿,那伯婆就开言道:“一向这些媒婆来议亲事,都是些名门旧族,大娘子一面回覆。可知大娘子是不贪恋豪门,甘心措大的了。老身不揣,有个外甥,人品到也俊雅,文学颇称富足。一来家寒,二来要寻个丰姿丽浩、性格雅淡的娘子,拣来拣去,蹉跎至今,二十八岁,未曾婚娶。不识有当大娘子心否?若肯见允,得亲上做亲,使老身亦靠中有靠。”谁知这句说话,竟打中在韩氏心坎儿上,晓得是此人了,即便回言道:“是伯婆的外甥,既有文才,自然发达。家事那里定得,只恐侬家粗质,不称巾帚之侍。”伯婆道:“既蒙应允,不必太谦。今日到是个人专吉日,我老身先做个会亲茶饭。你两人交拜一拜,拜定了,待我外甥回去,打点花船鼓乐来迎接大娘子过门。”韩氏听了,心内正想着,要嫁郎伯升这样一个丈夫,谁知伯婆说的就是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