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诚的心来,拈了香,拜了四兴,跪在神前,朗朗的设誓道:“尊神在上,弟子赵沛,萍水相逢马翠儿,蒙他许我为妻子,我若有负了他,惟神显圣,即时追我魂魄,永堕刀山地狱。”马翠儿见他罚得真切,也觉呆了。蓬生道:“翠娘,只恐你今日许我,日后变卦,却是怎么!”那妇人一时的心,到也还不是假的,听了此话,也就跪到神前誓道:“我马姗若不与赵沛做夫妻,变了初念,遭凶被劫,不得好死。”那蓬生便来掩了他的口道:“娘子的心,自然真的,何消罚得咒!”两人送了神马,欢欢喜喜在房中闲戏。
  那飞光等蓬生不去,只见气冲冲的叫小厮携了蓬生的行李,来交与莲生,也不说些甚么话,竟自回寓所去了。
  这日,徐学师也就来看蓬生。蓬生见了,遂将翠儿要从他的前事,一一说与学师。学师便与蓬生低低悄悄的道:“二位才貌相当,订好终身亦是美事。但翠儿方在盛名,不是门前冷落的时候,契兄还该斟酌。”蓬生摇得头落道:“翠娘是死心搭地的了。”徐公又点点头儿:“这也罢了。”
  再表苏州府吴江县,有个公子姓邵名维邛、字秀甫,来到南京,在他年伯处打抽丰。因在院里耍子,晓得个马翠儿才出院的,同几个清客来望他。这个邵秀甫也是风流公子,又肯用几分烂钱,只是情性轻薄,不一些就要翻云覆雨的。一见了翠儿,抵死的要嫖他,那妇人初时也再三不肯。一日两,两日三,只管央了清客说合,夸他是富豪公子,又肯撒漫使钱,个个都来撺掇。
  那赵蓬生在翠儿家里,一住不觉两月。飞光苦口劝了几次,他反把翠儿要嫁他的事情从前说与道:“仁兄,我与你既为金兰之契,此系小弟百年大事,你也该为我出力缘情便好,如何到再三拦阻?”飞光道:“百年大事从没有取青楼的,我看这些烟花,情性不能长久。我近闻得又有一个吴江邵朋友,与他往来。若果真心要嫁你,自然不与别人往来了。只此一件事,老兄你也该省悟了。”蓬生听了,只是笑道:“吾兄不要劝解我,如何马翠儿肯留他人的理!”
  列位,原来那个马翠儿因那吴江邵秀甫诚求不过,又被那些旁人撺摄,果然是烟花情性,一时竟与邵秀甫作伴了。因此设下一计,赚蓬生道:“官人,我见你那朋友陈飞光,甚是板腐,你若竟在我处歇宿,大有不便。不若往来其间,待我把这些旧债清楚,诸务端正了,我就好和你同往嘉兴去。”
  他这一句话,只要发脱了蓬生,好与秀甫相与。蓬生这个阿呆听了,死认着是真心,信之不疑。两月之后,常回寓所,与飞光同榻。正是:
  蜜钵口,毒蛇心。香窝里,陷人坑。当局暗,从旁清。何以救,觅医人。王魁药,药尾生。
  蓬生信了翠儿,在寓所住了数日。只见一日那翠儿特差个人来接蓬生去,说“翠娘记挂,为何相公好几日不来?”蓬生见了,即忙就去,晚间留宿,仍旧欢娱。蓬生次早起来,偶用草纸,将手向席下去扯,到扯了一顶孝头巾出来。蓬生看了一惊,遂问翠娘:“何处来此孝巾?”那翠儿答道:“这些丫头可恶,怎的拿张清客的头巾,放在我的席下!”拿起,手扯得粉碎。蓬生暗想道:“张清客的头巾,看来不是这个式样。”也丢过不言。又住了一晚,他回到寓所去了。
  翠儿见他去了,便去约邵秀甫来。谁知这个赵蓬生掉下一个锁匙在床头,走到半路才记得起,回转去取。走进门,丫头报道:“赵相公来了。”翠儿只道是邵秀甫,遂笑嘻嘻的迎将出来,口里说道,“你这活冤家,怎的前晚拿这一顶头巾放在我的席下,几乎做出来……”说尚未完,抬起头来一看,却是赵蓬生,不觉的呆了一呆。蓬生听了,方才有些知觉:“怪道我那飞光说,又与一个吴江邵朋友往来,却是实的。”遂不说破,竟自取了锁匙,和那翠儿依旧欢欢喜喜的辞别了出门。
  蓬生自忖道:“我也还不可猜疑他,且莫回寓所,在这间空屋里站着,看有何人进去。”站不一会,只见一个戴孝头巾的,急走进去。又复闪进去听,见那翠儿迎着他,两个如胶似漆,就抱向床上颠翻云雨去了。
  那蓬生方才省悟。欲得要进去撞破他,又缩住了脚,道“日后不好相见。”遂气呼呼走到寓所。见了飞光,述此一段事情,那飞光道:“老兄,今日才信我的话。青楼薄幸,从来如此,你却着迷。我今为兄气愤这妇人不过!”遂提起一把剑来道:“不若我傍晚去杀了这薄幸妇人,我和你连夜起身回去,怕做甚么!”蓬生急止道:“老兄既为我,不可造次。待我明日去证他,看他有甚言语回答!我与他既对神设誓,难道神也饶过了他不成?”
  次日,蓬生又去。翠儿见了蓬生,蓬生有这傀儡在心,虽着意温存,脸上却有几分颜色。那个婆娘还只道蓬生不晓得细底,假愤孜孜的说道:“不知那个掉下这顶叫化头巾,弄得我不干不净。”蓬生听了这“头巾”二字,不觉伤着心,叹了一口大气。妇人见他叹气,也提起当日罚誓的真情,不觉溲溲的下泪。看官,那翠儿这几点泪,原也是真的,一心原要嫁赵蓬生的。只因那邵秀甫钻求,又且一时水性,应允了他,却也是没奈何。谁知弄假成真。赵蓬生不合直说出那本文来,向翠儿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