蓉宝剑。每在书斋酒后,辄提宝剑下阶,狂舞一会。口经常道:“汾阳桥上那班豪杰,是我陈鉴一流人。”两人共事多年,一向与本学师长,姓徐名道复字引先,往来相厚。这徐引先系南京上元县人,任满已回去了。两人在窗间发下一个高兴,要去候他。
  那蓬生道:“久闻秣陵自古帝王基业,繁华佳丽的所在,我和你不可不去看一看。”那飞光道:“正是,也该南京去走走。”两人商量已定,各备多金,次日便行。随即叫一家童去雇下一只浪船。两家将行李书剑之类,搬下了船,家童随了就开船。
  行不上三四日,苏州丹阳已过,不觉到了那镇江口子上,歇着等风。这一晚月明如昼,大江一泻千里,平铺如掌。那一座金焦山儿,宛在水中央。二人走在那船头上看月,因瞧见那座山儿,甚是好看得紧。怎见得?
  难道是鳌鱼晒翅,又不是鼋子伸腰。登莱海里的螺头,洞庭湖中的蜗角。
  张骞痴想着浮槎,楚王错认了萍实。翠烟施霭,仙人桥上好吹箫;紫雾笼云,帝女矶边看漂练。
  现放着月明鱼网集,多管是人静夜江声。
  那蓬生只是要到金山去耍子,对飞光道:“老兄,我和你此来,原为游览名山大川。今夜这样好月色,且平风静浪,我和你不去金山上一看,也是个没解的俗物了。”那飞光意思道:“看看也好。”遂叫小厮:“唤那船家长起来,摇我们到金山去耍耍。外加他酒钱。”那家长在艄里答应道:“这两位相公不知紧要,我辛辛苦苦伏侍了口日,要睡一睡,明日绝早又要赶路。不要说酒钱,就是饭钱,也不敢领教。不去,不去!”二人听了,咀咀唔唔的骂了几声,仍坐了看月。只见那北边一只小船儿,咿咿呜呜的摇将来,二人见了,就忙问道:“摇来的是甚的船?”那人答应道:“我是鱼船。”蓬生说:“渔翁阿哥,我们要到金山上去耍子,你载我们去去,谢你酒钱。”那渔人答道:“去到使得,东边乌云起,少顷只怕有风暴起来,要去快些上船来才好。”蓬生忙到舱里取了二钱银子,先送与那渔翁,遂上了他的船。两人分付小厮,照管船上,去去就来。那渔翁即驾起了橹,慢慢的摆。船轻如叶,万顷茫然。月漾风旋,水纹露白,一派月江夜景。正是:
  空虚一气水天连,银样乾坤丹九还。
  借问蓬壶那风景,不知可与此间然。
  不半晌,荡到那金山脚下了,两人挽手上岸。渔翁道:“二位相公,上山去看看就下来。你看那些江猪,只管在水上拜风,只恐就有大风浪起来理!”两人踏着如昼的月色,指东话西,顾山盼水,已进寺门。踅入回廊,月光照耀,都是名人题咏。也有白板青书的,也有粉壁墨赋的,也有横披纸咏的。两人因诗玩景,逐首推敲,颇有乘兴不眠游玩到晓之意。不料江中果然波卷涛惊,急得渔翁没法道:“这些书呆,没搭圾的,不知踱到那里去哩!”把船缆定,走上山来寻找。见了二人,忙道:“相公,风浪来了,快下船回去,正是顺风!”飞光听得,已先走了。蓬生意正未足,壁上的诗却念得一停,道“有这样不做美扫兴的事!”便急忙忙的把壁间纸上的诗赋,都揭得七零八落,放在袖内,急急跑来,一同上船。只见江心里却似饭锅滚的一般,白浪滔天掀翻起来。风越发乱旋,拔得满船都是水,两人衣衫尽行湿透。那飞光埋怨蓬生:“只管看甚的诗,耽耽阁阁。”渔翁道:“相公坐稳些。我们喜得是只打鱼船儿,久惯耐得风浪的,不然方才这几阵猛浪,老早告乾千岁哩!”两人都吓得呆想,遂叫快摇回去罢。怎奈那船小风大,只管在水溜里打个来不回,直荡到三更光景,方摇得到自船边。二人忙跳上了自船,就是雨淋鸡一般,两人你埋我怨,嗟叹不已。
  次早开船,天不大亮,蓬生先钻起来,把夜间揭的诗词,逐一看过。却有奇巧的事,内有“徐引先偕马翠娘校书即景口占”,是玄雅斋相思笺写的七言绝句。蓬生对飞光说:“徐老师果是风雅中人,先与甚么丽人马翠娘同玩联诗,应不象我们,遇着那样煞风景的苍天。”说罢,蓬生把这徐引先的诗来朗吟:
  千轴浮沉似乱鹀,堆螺隐隐碧涵初。
  断松古寺赢僧在,能说当年武穆戈。
  又将马翠娘校书和的诗来朗吟:
  飞来不是雨云鹀,两瓣蛾眉点黛初。
  若遇雪城吹笛侣,浣纱此处可抛戈。
  吟罢,两个赞赏不迭道:“这也算得个雅韵的女郎了。”两个酸子因看金山,吃了这一惊。飞光口虽赞诗,心内有些兴阑,终日只在舱里打盹。连那江上的龙潭、野鸡山、观音门的景致,都不曾看得。到是蓬生,亏煞金山一游,收拾得这些零碎诗草,细细玩阅消遣,胸中兀兀突突,有个马翠儿的鬼胎,暗暗着魔。
  不一日,到了南京水西门。两人率了小厮,携了行囊,将几件出手货,竟到那徐学师家里问候。学师正值在家,两人投帖相见。学师喜不自胜道:“足见两位贤契有情,不惮千里而来。”两人道:“门生无日不想幕老师丰范,今特来恭候,聊具土仪,幸为笑纳。”徐公展帖一看道:“盛情敬领。”佳菜脚炉,作谢已毕,遂命设席款待。席间,蓬生把乘月高兴,游玩金山,揭得许多诗句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