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不舍,还要思量他改嫁,得财礼着哩!”萱念怒从心起道:“现奉圣旨,谁敢违背!左右都是重孝未满,叫手下就把我白围大轿,去请回来。”
  白轿一去,正是新年朝头,那杜老儿见白轿子进门,说“又来魇钝我了”,把来人抢白一场。手下人回来告禀谢夫人,夫人道:“老杀才,恁般无状!去禀李老爷,拿个名帖,送到本府太爷,以违逆圣旨论,从重治罪!”风响一声,公差齐到,把几两家私,霎时弄得个光光乍。知府自押了杜老,到陆家厅上,打了四十大毛板,爬到蟾舒面前,磕头服罪,方才饶他。旬日之间,在阊门外讨饭而死。这也是纵子作恶的报应!
  是日,姊妹二人联床共榻,呕呕咽咽,说到天明。次日萱念又取银二百两,送与母亲姐姐。古人说得好:
  受恩不报非君子,有怨须偿是丈夫。
  哪里知道这两句旧话,却被一个巾帼女流都做尽了。世上顶天立地的男子,胡涂过日,恩怨上那曾报得一些来!萱念又说起那敕赐的葛覃画儿,蟾舒急欲求见,因上有御号,命排香案,方可展玩。蟾舒才一观看,他道“一笔一画与我向年所画的不差毫忽,妹子还记得么?”看到后边:“吴郡草莽臣顾又凯”,不觉伤心,肝肠寸裂。萱念劝道:“你既失偶,我亦孀居,二人情投意协,共度朝昏。听愚妹之言,还该消遣。就是姐姐画的,也在妹子身伴。”蟾舒道:“两画倒有相逢之日,画画的人决不能勾相逢了,不由人不悲伤痛楚!”萱念道:“这幅画儿,圣上钦赐姐姐,叫见画如见顾郎,不必又多烦恼了。”
  李公自回湖广去后,那楚老官移在陆家做一处住,就似嫡亲骨肉。只有陆斯才,真得福不知,自道:“雌太爷又被楚老儿占了,如今闻得朝廷广开事例,我已半世寒酸,不免进京去,倘做得一官半职,燥燥脾胃,也是好的。银子却也不难,只是没好路头。”沉吟半响,遂道:“有了,闻得黄楫溪是李湘梧的门生,他正在掌选,我今套写一书与他,提起枝仙之事,他必然看假为真,我的富贵功名,在此一举。”
  蟾舒劝道:“此时阉宦当权,居官的都退归林下,爹爹当明哲保身才是。”陆生那里肯听好言!看官们,这陆生文理原通得的,只是贪财忘义,可是做官的货料么!他果然写下一书,极其恳切。即唤萱念手下一个认得黄吏部的管家,自己带几百两银子并些尺头礼物,由小路进京。
  行到济宁地方泊船,一晚主仆二人都吃醉了,被贼钻进舱里,把银子物件尽数卷去。两人醒来,知道被钻舱贼偷去,无计可处。陆生道:“去府县告了追赃何如?”那管家道:“我们在江湖上行走,晓得舱老鼠都倚官托势,在外胡行,小可官府不敢惹他,枉费了衙门使用。”只得上岸投一饭店,住了数日,身边分文无了,不能归家,愁叹不已。那管家道:“小人有计在此,事出无奈,惜不得体面,不消动得等子银剪,两人‘言寸’而归,此计何如?”陆生面上又羞,心中又恼,身边又鳖,腹中又枵,挨不三日,得了一病,那黑脸胡子来邀请去了。那管家也不顾他骸骨。正是:
  将军不下马,各自奔前程。
  这管家幸遇着粮船上熟识,带得出来,走到家中,蟾舒问“陆大官人做官了么?”回道:“官到做了,只是不得回来,小人不好说得。”大家吃惊问道:“敢是没了?”回道:“也差不多。”蟾舒母子哭倒在地,萱念也号咷大哭道:“当日不听好劝,至有今日,然亦是前生注定的了。”管家说“明日是官人五七日期了。”合家虔诚请了几员有法力的道士,做水火炼度功德。
  忽有一个道者,打扮得羽衣芒鞋,棕麈丝绦。他道:“你一家虔心设醮,我特来化一件东西,肯与我,我才讲。”蟾舒道:“四大都是虚空,何况身外之物,焉有不从。”道者说:“你一轴《葛覃图》肯布施么?”螗舒道:“此是皇爷钦赐,怎好与你。”道者说:“既然如此,讲甚么四大皆空!”
  蟾舒不拂来意,遂道:“我另有一轴,布施道者何如?”道者接过一看说:“果是好笔仗,只是落款不妥些。”把麈子略拂一拂,画上一些墨迹儿也都没了。就叫取笔来,不加思索,提起就写古风一首:
  几笔丹青动玉宸,痴生天蹇是何因。蟾蜍半月谐佳偶,土木经时坐苦迍。
  楚楚鬓边惟白发,陶陶又看觐龙鳞。可怜葵藿餐锋刃,却喜梧桐为蹙颦。
  喻义同心巾帼在,萱枝挺挺出风尘。王济奸闻何等畜,崖柴恶类虎豺龂。
  莫言冥冥无明算,天榜施行果是真。请看几姓庞眉者,都是今朝种德人。
  欲问姓名无处问,当日吴中草莽臣。
  那道人写完诗句,这诗内包着许多姓名应验。蟾舒上前问他底细,他道“三年之后,在玉楼相会便了。”化作一道清风而去。
  列位,你们道是甚么人?原来是顾又凯尸解的化身。蟾舒对萱念道:“这事却也古怪,诗中字字句句尽是我们半生光景,‘陶陶又看觐龙鳞’这句,不知如何下落。我的笔迹,一霎时都没了。再把顾郎画的展玩一番,见画如同见人。”叫丫鬟取来,展开一看,又是这首诗在上,只有圣上的御号独在上面。蟾舒道:“这一发跷蹊了。”问萱念妹子“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