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:“你这两个汉子好大胆,吃了咱们的珍珠胡麻饭。”二人慌做一团。饭却吃在肚子里,吐又吐不出还他,只是跪了求饶。那仙女道:“你那汉子,要官休私休?”刘、阮道:“官休怎么?”仙女道:“官休,咱们即刻锁解你到雷府真人位下,先打三百棍桃条,再问你个偷瓜盗果的罪名儿。”刘、阮道:“私休怎么?”仙女道:“私休,你两个端端正正,恭恭敬敬,向咱二人叩个头儿,咱们就与你做老婆。”刘、阮二人笑嘻嘻的道:“但凭娘娘发付。”
  列位看官,这个撇科引子,话说着丽鸟儿是个头敌,弹弓儿做了媒人的故事。你们侧着耳朵听者。
  话表应天府溧阳县,有个书生,姓奚名冠,字章甫。年不满三十,生得一表人才,轩轩豪迈。更有多般技艺,别样神通。文章魁首,诗赋班头。调丝理竹,画马书王,按律吹天,踏峦测地。情耽鸡黍,舌赛苏张。他父亲叫做奚豸,也是个有名科甲,登仕不久死了。章甫幼年间曾娶下一房妻子,三五年在产中殁了。只是性好闲游名山大区,不肯潜修牖下。以故常在秣陵玩耍,寓在那淮清河上。
  彼时南都有个永懿侯,姓俞名楠,在太平里居住。此侯性鸷傲,爱畜珍禽:
  有的是白毛鹦鹉,异采鸾鴚,戢篱黄翣,占山画眉。鸜鹆子个个能言,鹪鹖儿群群会跃。
  南园舞鹤,速命开帘;此苑斗鸡,频呼劝酒。鸳鸯鸂鶒,对对池中;鹭鹚,行行树下。
  忽一日,倭夷琉球国,进贡圣上一双丽鸟。大如两雁,毛羽异常。善通中土之音,俨似人说话。来此南都经过,永侯见了,不觉醉心。遂输蓄贮银数千,贿赂南北礼部,并查关送节的内侍,竞将这对鸟儿私自留下了。初时恐怕各衙门谈论,只养在内堂。渐渐事冷,会宾宴客的时节,遂命下次的将金笼提贮,置在筵前。呼唤应对说话,以此谈笑取乐,卖弄他的异物。谁知这个永懿侯,把这些鸟儿当了性命。每一对鸟儿,即选一个伶俐乖觉的姬妾掌管。若一有些失误,小则棍打钳锤,大则磔身杀命。以故那些姬妾都战战兢兢,管养这些鸟儿,如养娘和爷的一般。咳!孔夫子说得好:“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”
  看官,你道他这对丽鸟,却与众鸟不同。又费了数千银子,担下一把干系,弄得到手。且巧语如簧,谲言似鬼,那个永懿侯儿魂梦里也是爱的。你道是个作耍的物件么?故特特命那个心爱的巫姬掌管。那巫姬怎生模样:
  娉娉婷婷,如飞燕轻盈;袅袅娜娜,似流莺绰约。歌喉宛转,双音绕动雕粱;舞袖翩翩,弓腰贴绵红锦。
  善乘人意旨,惯调物性情。不泥脂粉不铅华,淡淡衫儿薄薄纱。却似宓妃行水上,看来多衣眼生花。
  那个巫姬没奈何,只得应承掌管这双丽鸟。叵耐这个鸟儿,最难畜养。别的鸟儿,不过藏在雕笼,每日放置些豆米粉粞,或间与些鸡酥虾肉、草虫生活之物,频添些砂水。到那午后,或携至水盆中就浴一番,自然精神较壮,羽片新鲜。这个丽鸟只喜食燕窝,饮些百和香油。每日只啄三顿,在卯午酉三时,先不得,后不得。失时饮啄,便觉脚缩头垂。且不肯停卧笼内,要随他性儿飞走,只是常常招呼便来。如此作怪,此话且按。
  奚章甫在那淮清河上寓所,正值暮春天道,客绪撩人。止携一个小厮,唤做青童,在寓所伏侍。每日里到有几个诗人来往酬酢。这一日鬼也没得上门,寂闷不过。他平生最打得好弹儿,九弹十着。却好一张竹弓儿在手边,他就捏了,遂拿下些弹子,竟自出门。要往太平里,弥勒寺中去打那些野鸽。经过那永懿侯的后园,见一株大梅树扑出墙来。他望着树梢,要打他那个豆梅耍子。却好见有一只鸟儿,雨鸠的相似,那毛羽却是异常。章甫道:“我眼里并不曾见这怪鸟,打他下来看看。”忽应手滴溜一弹,那鸟儿似一片残梧叶落将下来。
  章甫连忙拾起观看,脚上带有小紫金牌一块,上凿“侯府丽鸟”四字。章甫吃了一惊道:“原来是侯府的养鸟,打死了他的怎么处?”是日永侯不在家,这鸟儿飞到一个所在,便有几个丫鬟看视。章甫打时,丫鬟只听得扑刺一声响,只道鸟儿飞出墙外,随即开了园门看时,见章甫拿这一只死鸟在手叹息,又见他拿着弓儿,才晓得是他打死了。慌得只是叫苦,三五个丫鬟上前紧紧的将章甫扯住。一个去报知巫姬,因鸟儿在园,他也坐在一个亭子上,听得此话,只是蹙眉跌脚,跌得个脚尖儿粉破,便急抢抢的走到园门首来,口叫道:“快拿那人进来,缚住见老爷。”三五个丫鬟,似拖猪拖狗的一般,将章甫拖进园门,便把园门锁上。
  巫姬愁着脸道:“你这男子,真不晓事!打死这个鸟儿不打紧,却害了我这一条性命。”章甫道:“打死鸟儿,某家愿赔,却怎么娘娘就没了性命?”巫姬道:“你有所不知,这鸟唤做丽鸟,是倭夷国里来的,会答应说话。俺家老爷费了无数银子买得他。俺老爷性儿,正如那撮盐入火。就是那泛常的鸟,若有差池,小则棍打钳锤,大则磔身杀命,何况此鸟!府中异鸟最多,每对都是派人掌管。此鸟是我该管,被你打死了,却不是害了我一条性命!”章甫听了,不觉手脚都软了。那巫姬只是跌脚,呜呜的哭。章甫沉吟一晌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