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。”莲姐道:“看你这个瘟货,不像个长养儿子的,你问他做甚。”说了又哭,连承川都发极了。计氏听得吵闹,走过房来。见莲姐放声大哭,心中想道:“毕竟将孩子断送了。”满心欢喜,倒向承川道:“孩子呢?是你方才紧紧抱着的,如今在那里了?明明你两个打成一路,将孩子着落好处,故意做作。”承川道:“我若得知孩子,也要遭瘟。赵家的替你倒马桶,我抱着孩子,一会儿他接过孩子吃乳,我斩得斩眼睛,孩子就不见在手里,他就呜鸣的哭将起来,不知是何缘敞。”承川将脚乱跌,十分恼躁。不觉也像老黄狗叫,嗷嗷之声大哭起来。计氏道:“两个大人管一个孩子管不过,若是把别人抱着,不知要生出怎样事来哩!算来是他的亲娘将孩子埋没,要显得我做人不好。你自悄悄问他,他自然向你说真话,不干我事。”承川收了泪,又来叫莲姐道:“赵家里孩子呢?”莲姐正不快活,向承川一个渗吐道:“我吃下肚了!一个三日孩子,不容他活。限定要逼死他,我只得将他着落了,你同他做甚?”承川又像老狗叫哭起来道:“苦呵苦,眼见得做人家不成了,是那狗妇不好,碎碎刮刮,你也不该就认真,将他弄杀了。”一步步又走到后园草里面、墙脚边、毛厕里,处处寻觅,全无踪迹。又到池边水里望望,一发心上孤凄,咽咽的下泪。寻得没兴,只得到房里睡了,叹气不了。家里人个个吃惊,都道古怪。蒋口口口口口,愈加不利,承川也没情没绪,无可奈何。正叫:
  万贯金银未为贵,一家安乐值钱多。
  却说那小厮,从墙内背出孩子,竟奔老脱身边。老脱十分庆幸,将孩子解下,盛在糖担之内。收拾了小厮,挑担飞跑到了破屋。将糖担子放楼上,掇开梯子,寄与邻家。怀中抱了孩子,到前街后巷,走去三五里路,见个雄壮妇人,正乳自己孩儿。老脱走近对妇人道:“妈妈,我这儿子,落地三日,他娘难产死了。可怜孩子一条性命,妈蚂若肯收养,每月送银子一两五钱酬谢如何?”妈妈道:“银子小事,真个孩子可惜。我的乳多够吃,你今日就留在此便是。”老脱将孩子付与妈妈,妈妈放了自己儿子,与他乳吃就吃。老脱欢喜,就向腰边取出一两银子,付与妈妈道:“妈妈尊姓?”妈妈道:“我姓丘。”妈妈也问了老脱姓名。老脱道:“丘妈妈暂收此银,数日之后,再送些来。”妈妈收了。老脱又道:“难得一缘一会遇着妈妈,这孩子算做有福,就叫做福缘罢了。”自此,过了数日,老脱便去看看。
  原来妈妈丈夫叫丘敬山,做柴主人的,家业且是过得。这敬山回家见有两个孩子,问妈妈这孩子是谁家的,妈妈细细说明。敬山却也欢喜道:“省得日日将大碗的乳都倾掉了。”再说老脱本是个无忧无虑的人,自寄了这孩子,每月要一两五钱银子,准要送去与乳母的,却从何来?心生一计道:“明日合些膏药卖卖看。”次日就寻些药料,熬起膏药来。贴起膏药招头,到也有人来买。每日钱数银子,捆定有的。
  一日早间,老脱又取那一刀草红纸,裁作四寸阔一条,上面写了几句话儿。你道他写些甚么?他写道:
  蒋家添个小官人,今年三月十五生。送饼糖来极个口,他年一语值千金。
  一写写了七八十张,拿了七八十饼糖。在蒋家左邻右舍,前前后后,一饼糖、一张帖,家家送到。这些人家,得了此帖,无不将来念念。连小学生们,通记得了念耍子。外面飞飞扬扬道:“不知那个蒋家?”蒋家亲邻将这些送糖进帖的话,吹到蒋承川及计氏、赵莲姐耳朵里。止有莲姐心中暗喜。承川不信是自己家里的事。计氏道:“这个事左右像我家,这样做怪的东西,百般做作,睬他做甚么,也去提起他。”老脱半日间,将糖帖送遍,到赵家吃饭。赵员外说起这事道:“他家夫妻父子间事,不好预得。承川晚年得子,岂无一分主张,一定还是承川自己寄顿了。”老脱懈洋洋的,只像不知情的,道:“人命关天,后嗣事大,定该如此呢。”正是:
  逢人且说三分话,未可全抛一片心。
  老脱回到破寓,只是卖膏药为事,靠天地生意,一日兴一日。谁料鬼出的房子,一旦热闹起来。年终盘算,自酬谢乳母零碎用度之外,到有十余两积下。老脱便买些吃食送送乳母,又做几件衣服与福缘,自己也制些衣履之类。
  光阴易过,不觉过了几年。这孩子福缘在那丘家养着,看看会走会说。蒋家自没孩子之后,莲花如是乖滑的人,再不露出消息;只时常念着孩子,痛哭一场。几年之内,一干妇人通没得生长。承川七旬之外的人,也不思量再生儿子,心中追思前事,只是不快。莲花姐每每安慰他道:“你不怕没了儿子,但是得那三月十五生的在眼前看看也好。”承川只是长叹而已。莲姐对承川说:“万一前日孩子还在,你心上如何?”承川道:“家私财物都是他的,我日后也得做个饱鬼。”莲姐不觉吊下泪来,又说道:“你的那房分侄儿,待你百年之后,闹闹吵吵,何以处治。你空闲时节,料理身后之事,毕竟要将我三月十五生子之事,写下一笔,免得人说我是以下之人。”承川点头道:“晓得,晓得。”就将遗嘱写了,竟说有子寄养在外,万一一时寻觅未归,家私不得擅动丝毫。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