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取了香皂将门帘一揭出去了。这边霞裳安排兰生睡下不题。
  次日兰生起床梳洗好了,到祖母、母亲处请安,大家吩咐了许多说话。珩坚知道这位兄弟年幼少阅历,又无刚断,连丫头仆人都不能管的,遇了他人说一声好话,求一求便心慈口软,什么事都肯招揽,故也告诫一番:“第一不许随着不好的人浪嫖浪赌,第二除了知三这些人不可多交朋友,第三有复试便复,没得复便回来。”兰生本来最佩服这姊姊,通答应了,便到帐房中。许夫人叫了松风、水月来,当着兰生训饬一番,说:“兰哥儿年纪尚轻,你跟着他须处处留心。时常在寓里伺候,不许引他出去。兰哥有什么想不到的,你要同他想想。进场出场,两个人一在轿前,一在轿后,接考时两人更替看好,不要兰哥儿已经过去了,你们看不见。你对汤调说是我说的,茶饭肴菜须清清洁洁,要新鲜,又要热。火炉你二人常要管好,鸡鸣壶里火不可熄了,夜里火要小心。舒爷在那里,听他调遣,你懂得不懂得,知道不知道?”许夫人说一句,二人就答应一句。
  许夫人道:“你二人服侍得好,回来赏你。倘有三长四短,你试试看,敲折你的狗腿!”二人诺诺的去了,兰生便到账房中同顺唐吃了早饭,讲了一番家常。兰生本来不知当家世故,所以谈的话不伦不类。顺唐也晓得他的脾气,拣些风月缠绵的话说说,兰生就按部就班的分析得极明白。一会梅雪来,回说周全马车驾好了。兰生遂回到房中,见霞裳在那里指挥小斯抬箱子、考篮、食篮出去。见兰生进来,便笑说道:“你来得正好,我来告诉你。”一面说,一面就把所开的行李小折儿交给兰生展开来,一一告诉说:“元号箱是灰鼠二毛羊皮衣服,二号箱是见客的衣服,三号箱是短衫领衣裤袜,还有两件紧身绒袄,绒丝棉裤也在里头。平常用的斗篷也在元号箱子里,二号箱当中又有一套雨衣,四号是书箱,五号是食箱,六号是考篮,七号是鞋子、靴帽、脸盆、灯镜杂物。横竖这上头通通开出,我已交给松风了。”又另取一只小铁箱道:“这是英洋五十元,四开一百个,八开二百个,十六开五十个,十元头的汇丰票十张,你须随身带去锁钥,亲自藏好,务要留心,亲自捡点,取了东西便锁好,不可大意。我剥的莲桂肉同洋参膏子,在四号箱的几个磁瓶里,外边标出字号儿,早晚叫松风燉一点子吃吃。燕窝一匣,亦在一处,也好叫他熬煮,随意吃些,他们是懒惯的,你不想着他就不做。就是衣服冷暖,也要自己留心,宁可暖和些。须知在外边不比自己家里。”又笑道:“你考完了,得空替我到洋货铺子里买一条西洋围颈的巾儿,与那女人用的软棉巾一打。那围巾须要新式朴素些;买软巾你须自己买莫给他人知道。”兰生唯唯答应,说:“我去了,怕做什么呢?你就常到珩姊姊那边学学写字做诗罢。”霞裳笑道:“我们做丫头的要学他什么?难道皇上要开才女科么?就是学好了,也没得出息。服侍几年,将来不过配。。”便觉说得造次,止了口,眼圈儿就红了,兰生道:“你放心,我总不教你失意。”霞裳方欲再说,许夫人进来说:“可曾妥帖好了?”兰生道:“完了。”遂走出来,顾母免不得再叮嘱一番。兰生问腰间那痛可好些,总要叫大夫治,顾母道:“你莫管。”兰生方才退下。霞裳跟着兰生送出来,直送至夹弄口,立着,呆呆儿的看他上了车,走了,方才慢慢的进去。众人皆不在意,惟月佩看出两三分。初九日顾府请客,知道兰生去应试了,也就淡淡的了。胡顺唐代主人应酬一日,至晚方散不题。
  却说兰生坐车到上海德邻里,记着佩镶,就命停了车进去看看。车后跟的是松风,也是好玩的。他看见兰生玩,也乐得自己玩玩,况且兰生待松风又不放出主子的样儿,有时给他一两半两银子,买果子吃。故凡兰生要玩,他非但不阻,不告诉人,反要说几句话怂恿兰生呢。那马夫只管本分,本来不管别事。松风又同他说不要告诉家里,所以兰生安然到那里,进去,有一个男人来,衣服倒也楚楚,来开了门。知星兰生,那男人倒不好再进去,就走了。兰生不知他是何人,想也糊糊涂涂的过去了,把门自己关上,走进来。佩镶已迎到了中间,眼圈都红了,让兰生进房,又想了隔夜的梦,不觉的呜呜的哭起来。兰生倒出于意外,说道:“这是何故,受了谁的气?
  你看头也不梳被也不叠,梳妆镜子打破了,奁具满地,同谁怄气呢。”佩镶愈禁不得无声之泣,兰生倒吓怔了,劝道:“你受谁的气?我同你相商,我做的到地方,总可替你分忧。”一面把自己的手巾替他拭泪,又说道:“那晚你吐污的一方手巾,洗好了不曾?”停了一会,佩镶忍住了泣,叫兰生坐了说道:“那方手巾洗是洗了,搁在那里,肮脏气味,我另给你一方罢。”
  兰生道:“我不嫌那肮脏,要收回的。”佩镶遂去取来,向兰生怀中一摔,坐在湘妃榻上不言语,哭的满面飞红,泪痕狼藉,还有微微的泪珠,在两眼眶中慢慢的淌出来。兰生看佩镶觉得粗服乱头,另有可怜之态。又同他在地下把奁具一件一件的拾起来,把镜箱盒装好,碎的玻璃、洋蜜瓶掷在庭心里。佩镶道:“大少爷,不用你忙,坐坐罢。”兰生就坐到佩镶这边,把手巾再替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