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。”说着便坐了下来。看小碗一样是糟面筋,一样是芥辣生菜拌鸡丝,一样是桂花玉兰片,一样是麻油焦盐炸虾仁,一样是清笋麻菇汤,碟子里不过火腿糟鸡扁尖瓜子。柔仙主位,秋鹤客位,莲民凌霄打横坐了。斟了几杯冰雪烧,柔仙的酒量是有限的,不过三个人饮了十余杯,便吃双弓米。洗漱方完,碧霄同马利根也来了。
  原来碧霄最喜抑强扶弱,知道马氏常给柔仙受气,所以屡次来看柔仙,柔仙深为感激。此时大家让坐,撤去碗碟,擦了桌子,已早上灯。于是喝茶乘凉,谈起断肠碑的事情来。马利根道:“这个是天主的意思,非人力所能,将来应该谢他。”莲民道:“你天主教人,动不动便说天主,我最不信。”马利根道:“你不信,等到大审判后,到地狱去受永苦。”莲民道:“地狱天堂,我更不信,只要良心好了,便是天堂,良心不好,便是地狱。”
  马利根道:“一个品学兼优的人,不认得皇上,不领他主意,好做官么?”莲民道:“这是国家的制度。”马利根道:“吾们敬重吾主耶稣,也是这个道理。”莲民道:“愚哉!有什么天主耶稣,耶稣也是一个人,倒说天主降生,我总不信。若说为救世界上人原罪,然既做了天主,必有全智全能,何不把世人的心一齐感格好了?使他皆识天主为善不为恶,必定要降生下来,曲曲折折,事同妖妄,真不可解。大约是教中创出来的说法,况且现在你们圣父圣子圣神三位一体之说,讲来也不甚明白。就说这些事在犹太创世纪新旧约所载的,岂深信他守缺抱残,毫无虚妄呢。”马利根道:“他这个书,永远不改的,原祖亚当在快乐园听了女人的话,以致犯罪,后来诺蔼一家避水,也是不虚,历经通人考订过了。难道泰西历来多少通人,他的识见,还及不到你么?”莲民道:“他也是愚心,未免过信其说。其实不但耶稣并非天主化身,我想连天主也不可信。你想虚虚渺渺,谁见过天主呢?”秋鹤道:“耶稣降生救世一节,虽不甚可信,但天主我是深信的。”莲民道:“你看见天主怎样面貌身材?”秋鹤笑道:“你莫笑我,我虽不见万物之主,然在理上可以信他是必有的。”莲民笑道:“可又来,你没看见,非但你没见,想自古天下之人也未必见呢!吾辈事事须脚踏实地,你一个通人怎么也以耳代目起来?”秋鹤笑道:“我且问你,你是谁生出世的?”莲民道:“是然各有父母。”秋鹤道:“你的父是谁生的?”莲民道:“祖生的。”秋鹤道:“依你这么说,你的令祖,必是你令曾祖生了。你令曾祖必是你令高祖生了,你令高祖必是令高高祖生了?”莲民道:“这是一定道理,你也不能驳我。”秋鹤道:“你高高祖高祖等见过么?”莲民道:“那里能见呢?”秋鹤道:“恐怕你未必有高高祖高祖这些人。为什么呢?你说没见过,就算没有,那祖宗不能眼见,也就算没有了?”莲民道:“这又作别论。”秋鹤道:“可见你无理取闹,天主祖宗,同是不见,一则说有,一则说无,自相矛盾,何不讲理呢?可知天主也是世人最先的老祖,从父祖高祖一代一代推上去,必有创始第一个人,第一个人就名亚当,亚当就是天主生的,天主犹之一国之主,他由无极而至太极,犹之一国一家之主也,你不信天堂地狱耶稣之说,还有道理,你不信天主,你便是少见拘执,刚愎无理的人了。”马利根道:“天主固有耶稣降生这事,他若非天主,那十二个门徒岂肯信他呢?”柔仙道:“谁是十二弟子?”秋鹤道:“长白伯都禄,其次曰保禄,即保罗,曰安得肋,曰雅各伯,曰若望,即约翰,曰多默,又曰雅各伯,曰斐理司,曰巴尔多禄茂,曰玛窦,即马太,曰西满,即西门,曰达陡。其保禄一人,耶稣生时,并不在门下,且深恨耶稣。迨耶稣死后,人见他所办的事,合乎耶稣,始引为弟子之列。犹孟子之私淑孔子也,惟耶稣教的名字,与天主教不同。天主教名伯都禄,耶稣教名彼得,盖一是拉丁文字,一是英文也。”莲民道:“你将他比起孔孟来,真是似不于伦。”碧霄道:“天主教重耶稣,耶稣教又说上帝耶稣,我主耶稣,多有耶稣这人,他的教又是不合的,究竟何时分起,不合之处何在?”秋鹤道:“不同的很多呢,我也不尽知道,但知道天主教奉耶稣的娘马利亚,耶稣教不奉,天主教尚偶像,耶稣教不尚。天主教师不婚不娶,耶稣教师婚娶生子,天主教名瞻礼,耶稣教名礼拜,天主教律例严而繁,耶稣教律例宽而简,天主教尚拘守,耶稣教善变通;天主教有会,有王,耶稣教有会,无王;天主教不专将新旧约示人,耶稣教专重新旧约,这便是不同之处。但据我看来,耶稣教近儒,近墨,能博施兼爱,发经济为事功;天主教是杨子为我,不喜多事,妄与人交涉,但他们克己的工夫,如避静之闭门思过,办神功之规劝改过,苦修院之专心寡过,都是实意修持。耶稣教会里的教士,亦甚规矩,但是都为自己在灵魂上着想的多,若把这个心替国家办事,便与百姓富强有益了。至于分教之说,起于正德十五年。天主教师罗得,又名路德,天主教本权归教王,其下不能自专。路德权略过人,往往不喜教王做的一切专权事务。这年教王欲想造一座大教堂,谕国中有肯捐输助款者,当恳天主准予免赦小罪,这款命各教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