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吓得唤阿呀。骂小厮堆得不坚牢,又骂还不去救,兰哥不知怎样了,一面连忙过来看,口里叫心肝。霞裳等已把兰生扶起,顾母道:“到底怎么?”许夫人道:“不相干,不过额上擦伤了油皮,老太太不要急坏了。”顾母念阿弥陀佛,又叫心肝不要吓。霞裳、月佩扶兰生坐在一只藤椅上,云锦替兰生轻轻拍着心口。
  许夫人已命人取了热手巾来,在兰生脸上轻按。珩坚忙去取了止血药水,丝绵浸了,用青色的洋巾替他包好,便向祖母、母亲道:“不妨事的,还算好。”遂七手八脚的把兰生搀扶到房里,大家跟了进来。顾母问他怎样、兰生面色微白说:“不怎样,敷了药水略有晕痛。”珩坚道:“本来太得意了,奔来奔去,我知道必定要弄些事出来,这回子乐极生悲。”霞裳已去熬得参汤一大杯,兰生喝了。觉得头晕略好,催顾母:“去睡罢。母亲姊姊也去睡,我并无什么。睡了一夜,明日便好了。”顾母不肯便走,等兰生睡着方回房去。此时珩坚又去督着人把菊山堆起来,又将客堂收拾清楚,方回房安歇不题。
  这晚老太太甚不放心,命大丫头霞裳前来服侍。夜半以后,兰生身子微微发热,霞裳和衣睡在对面凉床上,听得呻吟,便问要喝汤不要,兰生道:“觉得身子冷,你把热参汤给我喝一口,再替我盖一条被。”霞裳便取一个西洋白磁杯,用手巾擦了一擦,在鸡鸣炉上倒了半杯,拿到床上。一只手钩起了兰生的头,给他喝了,扶他睡好。摸摸额上果然有些发烧,遂取了一条玉色湖绉和合鸳鸯被,先把香水瓶揭开,用橡皮拈囊喷了些香水,然后轻轻盖在兰生身上,两肩压塞得紧紧的。许夫人梦中惊醒,问:“怎么?”霞裳尚未睡下,说:“大爷有些发热。”
  许夫人连忙起来,摸了一摸,说:“小寒热,恐怕失了喜,替他招招喜神罢。”于是叫月佩、风环起身,许夫人净好手先到灶前,拈香点烛向灶神拜祷,然后回房,命小丫头照了一盏明纱灯,风环抱了兰生的衣同霞裳、月佩到菊花山边觅喜虫,自己喊起暗香守着兰生。
  却说三人到菊花山边,月佩嘴里只说:“兰生回来罢,兰哥儿回来罢。”霞裳答应着:“噢。”风环只是笑,霞裳骂道:“小蹄子什么好笑?”风环只得止住了,一眼望去便道:“月佩姐姐,你看那朵白菊花心里有一个虫儿。”月佩命小丫头一照,果然有个金背长脚蛛蜘在那里吸香味儿,于是连忙轻轻捉了,包在折叠好的小红纸笼里,然后置放兰生衣服中,向风环道:“须轻轻的抱。”于是大家进去,嘴里说:“兰哥回来了。”
  风环只抿着嘴儿不敢笑出来,随着霞裳、月佩次第前进。此处到内房隔一小院,小院里边是女客厅,入内方是上房。家人捉了小虫儿,心中甚喜。将兰生衣服裹好了,迤逦而入。方转过菊花山,到屏门,忽一阵旋风,呀的一声响,将客堂西南角一扇隔窗吹将开来。门开处,黑?q?q的走出一个东西来,众人初时疑是眼花所致,不留心是什么。大家回首一望,小丫头眼尖,说墙角头一个鬼,众人看时,果然见有一物,黑沉沉的在窗外一隐。庭心里簌簌屑屑似行步声,这阵风还到窗外,庭竹瑟瑟然,梧桐的叶落下来槭槭然。小丫头手中的灯顿时暗起来,大家无不毛戴。风环胆最小,连忙向里头跑,小丫头见灯火绿暗,好似鬼到灯笼上攫来似的,吓得发抖,忙把灯一丢,火竟熄了,便在暗中极嚷起来,幸月佩、霞裳有见识,约住二人,不许嚷。
  此时珩坚也起身,同暗香陪着母亲,听得外边嘈杂,立命暗香照灯出来。风环走得快,抱了衣服,恰恰与暗香撞个对面,暗香道:“你们这班轻狂小蹄子,小爷睡着在那里,叫你们请个喜,只管当作玩意儿。”霞裳、月佩道:“你骂谁?我们本来不能干事,谁似你能干?”风环道:“都是小丫头子嘴快,说看见黑鬼,灯都给他灭了。”霞裳在后面骂道:“什么是鬼,我们是眼花,小蹄子偏有眼睛,得了鸡毛儿当令箭用的,轻事重报。”
  许夫人、珩坚听得了,也出来问什么鬼,暗香道:“理他们。”
  话犹未完,只听外边口羽呀口羽呀的三四声,连里头许夫人都听得明白。于是心中鹿撞。此时大家已都进了房门,许夫人不好说是鬼,只得说道:“那是怪鸟声音,常常有的。”把众人勉强稳了胆。风环脸都失色了,许夫人道:“喜呢,霞裳方说兰哥儿回来了。”可见此时霞裳也吓呆了,不过嘴强耳。月佩把房门掩着拴好,暗香道:“兰哥回房了。”霞裳将喜虫笼取出,放在兰生枕边,说:“兰哥好好睡罢。”风环把衣服轻轻盖好,大家不敢惊扰。许夫人听得鬼声,坐在榻上纳闷,众人见许夫人不言,也不言,坐着各想各人的念头。珩坚倒了一杯茶喝着。
  此时静悄悄儿的,珩坚催母亲睡。霞裳看钟表上已是五点一刻,忽荒鸡乱呜,街上柝声五转,许夫人道:“天明了,我睡了一回不要睡了,还是你们去睡罢。”霞裳道:“我也不要睡。”
  于是风环、月佩、小丫头、珩坚、暗香都去睡。许夫人同霞裳陪了一回,摸摸兰生,已经出了汗,睡得正浓稍稍放心,也胡乱睡倒。
  却说兰生沉沉睡去,走到一个所在见一片重洋,茫茫巨浸,阴霾惨黯。岸边秃树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