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女儿丑陋,硬看成是黄承彦以女妻诸葛。又其甚者,女儿或赋《黄鸽》,又不妨李易安之负赵明诚矣。此民间女家性情之大较也。
  这巫家正是看翠姐姿性聪明,更添上戏台上纲鉴史学,是出众的贤媛。这翠姐与丈夫生气回来,又没人送,脸上羞,心内恼,向母亲兄弟们诉了肤受之恚,这巴氏肚内,是万万没有“不行焉”三个字。因此待亲家母面上冷落,话中带刺。看官就晓得这半回书,是势所必至,理所固然的了。
  却说王氏坐轿而回,气得一个发昏章第十一。下轿从后门到院内,上的堂楼,坐个低座,手拿扇子,画着砌砖,忽的一声哭道:“我那姓孔的儿呀!想死我了。我今夜还梦见你,想是我那孝顺媳妇,你来瞧我来了?我再也不能见你了,我的儿呀!”这冰梅手捧一杯茶,送上楼来。听的奶奶哭的言语,说:“奶奶吃茶。”王氏那里答应。冰梅放下茶,把头抵住门扇不言,泪满衫襟,鼻涕早流在地下一大摊,咽喉逗着,直如雄鸡叫晓,只伸脖子却无声。兴官倒在王氏怀中,也是乱哭,却说道:“奶奶不哭罢,奶奶不哭罢。”
  这是巫翠姐今日没道理,就弄的合家大小齐哭乱号起来。
  巴氏还喜今日总算为女儿少出了一口气儿。
  却说家中如此大变,绍闻上那里去了?原来绍闻打发母亲上丈母家,料得午后方回,心中是改邪归正的人,再不敢乱行一步,错会一人,径上南园访贤。
  恰好王象荩雇了短工在井上绞辘轳灌菜,只见少主人来了,真如天上降下一般。原来王象荩移在南园,绍闻总不曾来过一次。今忽而到了,急唤女儿改畦,自上屋里搬出一张小桌,赵大儿拿出一个低座儿,放在井沿一棵核桃树下。赵大儿把煮的现成的茶捧来,放在桌上。女儿出来改畦,向绍闻笑道:“大爷今日闲了么?俺奶奶好呀!”真如一朵小芙蓉,天然不雕饰。兼且举止从容,言语婉昵。绍闻不觉心里又亲爱、又敬重,答道:“你走了,你奶奶想你哩。”王象荩道:“叫他娘们略闲些就去送莱去。当下天又热,这菜一天没水,就改个样儿。”
  绍闻看这菜园时,但只见:
  庚伏初届,未月正中。蝉吟繁树之间,蚁斗仄径之上。垂繘而汲,放一桶更提一桶;盈科而进,满一畦再递一畦。驼背老妪,半文钱,得葱韭,更指黄瓜两条。重髫小厮,一瓢饮,啖香杏,还羡蜜桃一个。小土地庙前,只有一只睡犬。大核桃树下,曾无半个飞蝇。不觉暗叹道:“旧高楼大厦,反不能有此清幽。”
  少顷,只见赵大儿在屋门叫道:“先打发浇水的吃饭。大叔的饭也有了。”浇水短工,听说一声,便住了辘轳。女儿也放下改畦锄,到井池边洗了手,自向屋内帮母亲去。王象荩拿出短工的饭,放在另一株柳树下。短工吃完,将所用碗箸向桶洗净,自觅一株树荫,展开布衫,枕了一个竹枕,呼呼的睡去。
  王象荩把小桌抹净,捧出饭来,三回放完。绍闻一看,乃是一盘韭菜,一盘莴苣,一盘黄瓜,一盘煎的鸡蛋,中间放了一大碗煮熟的鸡蛋,两个小菜碟儿,两个小盐醋碟儿,一盘蒸食。品数虽甚家常,却精洁朴素,满桌都是敬气。王象荩道:“家中没酒,我去打一壶来。”绍闻道:“我不吃酒,且误了说话。你且坐下。”王象荩坐在一个草墩上,看绍闻吃。
  赵大儿叫女儿送的茶来,又浇了自己栽的凤仙花儿,回屋而去。这绍闻觉得满心洋然,都是太和之气,因说:“我这番来,是为咱家还完债还余下六百两银子,该怎的处置,你说。”
  王象荩道:“我夜间已打算明白,本要进城说去,不料大相公今.日来了。这六百两银子,第一件要制一付寿木,奶奶年纪大了,虽说精神康健,我们不可不偷偷预备。万一有个山高水低,这父母身上大事,是万万承不得人情,万万落不得后悔。
  第二件,是要个书房,叫兴官相公念书。或是把张大爷房子赎回,或另置一处。现在后门边吴小二有个房院,他要迁移大街,只三十两便卖。他走的紧,我们打扫裱糊,三天便可读的书。
  大相公如今立志伺上,也该有个藏身地方。到明年约上两三个学生,与兴官相公做伴儿,大相公就是先生。大相公读书,可约娄少爷、张少爷,再寻一两位不拘童生、秀才会课。孔爷如今回来了,就央这老人家看课,好应考试。兴官相公也该考了。
  大相公当日考时,比兴官相公年纪、身材,还小的多哩。况且咱家把书房卖了,那是不用提起哩。前院典当出去,垒了后墙。
  大相公改邪归正,那些不三不四人,自然是不敢来了。但咱家是有常客的人家,万一程爷、张爷、苏爷、孔爷、娄少爷们,有话与少爷说,没个坐的地方也不成看相。张爷住的房子,赎了原好,只是那迁移不定日子,咱如何催他的。”绍闻道:“这两件你说的很是,咱就这样办。第三件呢。”王象荩道:“下余五百银子,急把南乡的地,赎回两家佃户。大相公你想,俗话说:千行万行,庄稼是头一行。一家子人家,要紧的是吃穿。吃是天天要吃哩。‘一家吃穿,等着做官’,这官是望梅止渴的。况且一家之中,做官的人少,不做官的人多;做官的时候少,不做官的时候多。况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