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爷昆班。真正城内关外,许多客商、住衙门哩,都来贺礼,足足坐了八十席。谁不说体面哩。”冰梅也少不的答道:“好。”
  心中却想起当日孔慧娘贤明,喉中退悲,眼中缩泪,肚内说道:“只苦了我,再不得听一句明白话。”
  再说王春宇在楼上想了一想,也就不肯再往下说,只道:“绍闻,绍闻,我说的你都句句明白,凭你怎的昧住良心做去。家业也如此凋零,门户也如此破落,我不过是你一个亲戚,我该把你怎的?随你罢!走,走。”这王春宇也不料今日送苏州物件,问济宁惊恐,却被兴官念《三字经》,弄得姐弟、舅甥,不乐而散。绍闻送王春宇去后,不上堂楼,径回自己卧房来。冰梅揭开布帘,绍闻进去,同巫氏坐下。冰梅送过茶来。兴官提一包苏州物件,说:“奶奶说,这是舅爷与娘及姨妈送的人情。”
  冰梅接来递与巫氏,巫氏看了一遍,俱是一色两样,说道:“兴官,都给了你姨妈罢,我不要。”冰梅揭开板箱,贮放在内。
  巫氏道:“兴官,拿你的书来,我对你说。”兴官道:“娘认的么?”巫氏道:“《三字经》上字,还没有唱本上字难认哩。我念与你,再不用寻蔡湘。”兴官果然堂楼去取书。绍闻道:“我就把兴官交与你,你就是他的先生。只不许先生抹牌看戏,误了工夫。”巫氏道:“今做先生的,单单好这两样儿。要叫我断,只要多添束金。”绍闻笑道:“学生才上学念《三字经》,一年四两头罢。”巫氏道:“太少。”绍闻向冰梅道:“你也算一位女东,你再帮些。”冰梅看这光景,却有当年孔慧娘情致,自此夫妻心中,便添上兴官念书一件事,因笑答道:“我帮些殷勤罢,捧脸水,泡茶,早晚不误。”绍闻道:“太空了,还问你要些所以然。”冰梅道:“我一年与先生做三对鞋。”巫氏道:“那我就依了。”兴官取书转来,绍闻道:“兴官,磕头上学。”兴官果然磕头。巫氏就念了三四行,却念了一个别字。绍闻哈哈笑道:“先生不通,要退束金哩。”
  巫氏道:“你还没给,我退什么?”冰梅道:“东家担待着些罢。”卧房笑成一团。
  原来巫氏好处,一向待冰梅全无妒态,亦知抚兴官为子。
  只因生长小户,少见寡闻。且是暴发财主,虽闺阁之中,也要添愚而长傲。一向看戏多了,直把不通的扮演,都做实事观。
  所以古人择配之法,但问家室,不计妆奁,正是这个意思。
  这妻妾乐,本可暂忘逋久。忽然双庆来道:“轩上有客。”
  绍闻以为必是索债之户,先问是谁,双庆道:“张相公。”绍闻以为必是张正心,须看看去。
  及到轩上,却是张绳祖。绍闻见了,为礼坐下。张绳祖道:“久违教了。”绍闻道:“彼此渴慕。”张绳祖道:“我今日此来,先要说明,我若要有一毫像当年哄赌骗钱之意,今生不逢好死,来生不能如人!”绍闻道:“何至出话突然若此?”
  绳祖道:“对真人不说假话,我近日光景大不行了。当初因家中贫乏,不得已开赌窝娼,原是自图快乐,也就于赌博之中,取些巧儿,充养家用。谁知钱不由正经路来的,火上弄雪;不由正经路去的,石沉大海,日减月削,渐渐损之又损,而至于无。昨年把你睡过的那座房子也塌了一间,客房有几处露着天,再没赌家傍个影儿。想一日抽三五十文头钱,籴一升米,称四两盐,也是难的。实不相瞒,那饥字的滋昧,也曾沾过有一二分光了。不得已,上湖广敝世兄任里走了一回。谁知到了任所,恰遇敝世兄告了终养要回籍去,接手是个刻薄人,百般勒掯,城池仓库,一概不收。若是调升,他也不敢如此。所以上游大人恼了,委了两县盘查,平复交代,足足把个宦囊,坑了一多半子,方才出甘结。真正是我的晦气,敝世兄为我远去投任,心余力歉,虽有所赠而归,除了来往盘费,衣服行李之需,所余不过二十金。叫了些泥水匠人,先把房子收拾了,好为下文张本。不过是还吃旧锅粥罢。谁知我老了,人也不朝趋。王紫泥考了下等,也就不多见人。他令郎输的偷跑了。平日几个小帮闲,也都抱了琵琶上别船。昨日有新下水的,自来投充,却也好招牌儿。争乃无人走动,仍轰不起来。我心里想着,你毕竟是此道中有体面的,我虽说不通,也该还记得有个‘伯乐一顾,马价十倍’的话。万望贤弟念老惫无路之人,不惜屈尊。
  你但一到,自然一传十,十传百,或者轰起来,我再胡吃几年饭死了,把一生完账。”绍闻道:“我也以实告,我今日较之当年,已减却十分之七八,也就没什么想头了。自古云:‘不见可欲,其心不乱’我到那里,岂能自己有了主意?后来银钱不跟,难免羞辱。这事万不能的。”张绳祖道:“谁想你的什么哩。我若想你的钱,真正是一只犬、一头驴。俗话说:‘娼妓百家转,赌博十里香。’不过说是谭相公到了,人的名,树的影,起个头儿。人人渐晓的张宅房子仍旧,家中留下一个好粉头,我就中吃些余光。是叫你惜老怜贫,与我开一条活路的意儿。”绍闻道:“腰中有钱腰不软,手中无钱手难松。我实向你说,方才你来时,说一声有客,我心中还吓了一惊,怕是要账的。今日我已是这个光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