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一想说:“我是十三路过河阳驿。是十三日了。”王中道:“我本该多奉几杯儿,争乃有一点小小紧事,失陪了。”众人那里肯放,定要回敬。
  王中不肯再留,说:“我是本城,理当敬客,焉有讨扰之理。”
  那人方才问姓,王中道:“弟贱姓王。”又问:“住何处?”
  王中道:“我在东门外泰山庙后祝”那人道:“明日我奉拜。要说场子鼓儿词,万望老兄作个稗官主儿。”王中道:“在家等候就是。”王中作别回家,心中好生不安。又不敢把这凶信对主母说,只含糊说:“大相公有了河北信息。”王氏即叫王中上河北查访。王中说:“明早便要起身。”王氏发给了盘费。
  王中次早起来,去到前厅谭孝移灵前祝祷道:“小的在街上听了一个信儿,料想大爷生前端方正直,没有一点坏阴骘的事,断乎不至如此。但只是小的心下放不安稳,要往河阳驿打探这遭。大爷阴灵保护,只叫大相公及早回来罢。”这合家大小俱不曾知。走到马房叫蔡湘备了头口,牵出胡同口,搭上行囊,出西门而去,刚刚出了西关,恰遇一家埋人,车上拉了一口薄皮馆材,后边跟着一个老妇人,声声哭道:“我那一去再不回来的儿呀!”王中心下好不扫兴闷气。只得把牲口打开,急超过去。
  走了二三日,要在荥泽河口过黄河,偏偏大北风刮起,船不敢开,只得回到南关住下。喂上头口,心中好不焦躁,锁了住房门,对店家说:“我进城走走。”店家说:“不妨事。”王中进城,见街市光景,大让祥符。将至县衙门口,看见一个卦铺,上写“大六壬”三个字。王中识字不多,这三个字却认的。
  心下有出门遇埋人的事,最不兴头,直到铺内,问个吉凶。那铺内老人见了王中,便道:“请坐。”暖壶内斟了一杯茶送过来,问道:“相公是要起课,是要测字呢?课礼是一百大钱,测一个字是十文。”王中道:“央老先生测个字罢。”那人老拿过一支浓笔,一块油粉牌儿,说道:“相公请写。”王中接过笔来,写了一个王字。那老人道:“相公是问什么事?”王中道:“是寻人的。”老人细审了王中面色,说道:“大不好。王字上边看,是一个干字,下边看,是一个土字。想是做下什么有干系的事,如今就了土。中间看,是一个十字,横看是个三字,只怕还应在这十三上。”这个十三的话,与王中酒馆内听的日期正相符合。这一惊非同小可,忙问道:“我听的信就是十三日,管是凶多吉少也不可知。”老人道:“我的话是最灵的,所以满城人呼我甘紫峰做甘半仙。你初进铺内说央我测字,这有个央字,今天已日夕,这有个夕字,一个夕字加上央字,分明是个殃字。只恐现已遭殃。所以我据理直断,说是大不好的消息。若不然者,我岂不会说好话奉承人么?”王中本是寻人心急,又被黄河阻隔,测个字儿,不过想听两句好话,图自己宽心,夜间好睡。谁料这老人说了就土遭殃凶兆,兼且又说是十三日,心内反又慌了七八分。又说道:“我再说一个字儿,烦老先生仔细测测,看有个解救没有?”甘紫峰道:“也罢。”王中道:“我识字不多,只会写自己名子。”遂写了一个中字。甘紫峰道:“你说一个字,这一个合起来是‘不’字了,又写一个‘中’字,分明是‘不中’二字。”王中心中闷闷,数了二十文钱,放在桌上,郁郁回店而去。自己说道:“料定是宽心的话,反弄了些闷胀到心头。或者大相公有几分不妥,也未见得。”正是:饱尝奔走足风霾义?义仆忠臣共一怀;非是屈原曾问卜,鄜州老杜两草鞋。
  王中过了一夜,次早风平浪静过了黄河,又急行了一巳次早走了半日,见路旁一座木牌坊儿,路上行人念道:“韩文公故里”,北边写着:“西至河阳驿五里”。心下想道,不远了。
  天色尚早,少不得遇人便要听口气打探消息。
  又走了三四里,将近河阳驿,路北有个莱园,远远望着一个年幼的绞辘轳,一个老人在那里浇菜。王中到了园口,下的牲口来,拴在一株老柳树上,提着鞭子到了井边,说道:“讨口水吃,解解渴。”那老人道:“请坐。我去与相公烧碗茶儿罢。”王中道:“不消。只这水儿便使得。”老人取个碗来,在桶内取水,双手捧与王中。王中强吃了两口,说:“够了。”
  因说道:“你老人家这一园子好莱蔬,可见是勤力人。”那老人道:“吃亏前日县里老爷检验了一遭尸,看的人多,都挤到园里,把半亩好韭菜都踩了。相公你看,东边一带,都践踏的成那个样子。”这王中心里正为此事,恰好得了头绪,便问道:“是什么事么?”那老人道:“是因拐带吊死的。”因指园外一棵桑树道:“就死在那棵树上。”王中道:“是怎么一个来由?那吊死人有多少岁数了?”那老人道:“是这南边邵家庄邵三麻子,四十多岁,专一兴贩人口,开人窝子。那一日有个男人拐了一个女人,被他看见了,他本是那一道的人,便知道是拐带,三言两语盘问住,就哄到他家,图卖这注子钱。他家还窝着两个女人,连新来的共是三个。恰好人家赶的来了,踪迹到邵家庄,得了信儿,同了河阳驿乡约地保壮丁团长,二更天到他家搜人。他先把新来拐夫和女人隔墙递出去逃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