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守愚。

  守愚昨夜在群仙看了髦儿戏,今天正在客堂中,指手划脚的讲给他妻女听。见有客来,忙叫妻女回避了,让晰子坐下,笑问:“会长先生,今儿起身得好早。”晰子道:“还是你早,我起身得不多时呢。”守愚道:“我因昨夜看了戏,所以今天已起来得迟了。往常六点钟便要起身,吹卯时风的。”晰子一眼看见他桌上放着选举名单,因道:“你这选举信,也是昨天送到的?”守愚道:“正是。只因单子上甲种、乙种的名字太多了,我还没看仔细呢。”晰子道:“人头虽多,听说当选的并没几个。”守愚道:“果然有这句说话。”晰子道:“但不知守愚先生的意中,想选举谁呢?”守愚道:“此是国家大事,必须选举一位名高望重的,方不辜负这一张选举票。”晰子道:“这个固然,但也须得众人同意,否则举而无效,岂非白糟蹋一张选举票吗?”守愚道:“果然这一层上,也不可不留意的。”晰子道:“我看守愚先生名高望重,我们还是公举了足下罢。”守愚笑说:“这句话我……如何担当得起。我们会中,除却你会长先生以外,名高望重的,没有第二个了。”晰子笑道:“原为这虚名误人,因此有许多人意欲举我做议员,你想我也如何担当得起呢?”守愚道:“会长说那里话,你老人家的资格,也未必够不上议员了。”晰子道:“够虽然够得上,只恐有一部分人赞成举我,还恐有一部分人不赞成举我,仍不能足额,那时岂不教赞成我的一部分人,白糟蹋了选举票吗!所以我想还是联合这两部分人公仝举你,岂不甚好!” 守愚沉吟道:“话虽如此,不过你还有一部分人赞成,我恐连一部分赞成我的都没有,如何是好?”

  晰子迟疑道:“这又是一个难题目了,然而不赞成的人,可以运动他赞成,只须略略下些本钱罢咧。”守愚道:“若说运动,还不如运动那一部分不赞成的举你,岂不比我运动全体的省力。”晰子道:“我若做了议员,势不能兼顾别处,这旧学维持会会长一职,却要劳守愚先生担承了。”守愚笑道:“不是我夸口的话,我钱守愚议员资格虽然够不上,会长的资格,却还担当得起。你若做了议员,会长之职,我一准代劳便了。”晰子道:“但你意中究竟举谁呢?”守愚笑道:“我吗?自然选举你,难道还要你运动不成。”晰子大笑,略坐片刻,又谈了些闲话,才告辞出来,再去找寻几个亲戚。这些亲戚都是商界中人,不知这选举一事,关系重要,接到了通告信,还当作寻常传单之类,丢开不作理会。听晰子谈及,方才搜寻出来,看了一遍,不是说人名太多,累赘讨厌,便是说我们做生意买卖人,不懂得这劳什子的议会,谁愿意丢了自己的工夫,去选举别人。晰子好容易用了许多说话,将这班人开导明白,然后教他们选举自己。好在这班人都是无可无不可的,听说并不反对,一口答应。

  这天晰子虽然赔了些脚步,费了些唇舌,却还出兵有利,水到渠成。晚间九如来家,告诉他通告信已教万卷发出,自己也替他运动了十来个人。晰子好生欢喜。次日上半天,足不出户,在家备好了演说底稿,饭后出来,在茶食店中买了一块钱蛋糕肉饺之类,自己先拿几块吃了,然后叫店伙包扎停当,亲自带往旧学维持会。此时离开会时间还早,那黄万卷、钱守愚、卫运同三人已到会多时,一见晰子提着包裹进来,都说茶点来了,解开来大家尝尝。晰子忙道:“茶点须待开罢会再吃,倘若此时吃光了,少停吃什么呢?”众人听了,都露出很不高兴的模样。晰子不敢将包裹脱手,恐一脱手,又和上回一般,被人偷吃了大半,随即唤茶房拿去锁入厨内。自己还未坐定,九如也来了,向晰子说:“原来你先到咧,我今天还请了两个外客。”晰子说:“欢迎之至,来了不曾?”九如道:“马上就到。”又问晰子茶点买了不曾?晰子回说早买了,九如道:“这是少不得的东西,快拿些来尝尝。”晰子道:“等一会罢,待开过了会吃不迟。”

  正言时,外面走进两个人。一个身长而瘦,一个身矮而肥,都在四十左右年纪。九如忙替晰子介绍说:“这位便是我们会长汪先生。这两位是无锡甘孟仁,孟河金富陶先生。”晰子知道二人是医界中有名人物,慌忙让坐不迭,说难得二公光临,真乃敝会之幸。二人也说久仰汪先生大名,今日得见,不胜钦佩。晰子连称岂敢。九如道:“甘先生、金先生医务很忙,今天辞却出诊,拨冗来听汪先生演说,如此热心,世所罕见。”富陶道:“医务事小,何足挂齿。半天出诊,不过一二百元医金而已。汪先生的言谕,乃是千金难买的呢。”九如接口道:“虽然是汪先生言论名贵,然而兄弟居间介绍之功,也未必为校”众人大笑。九如又道:“甘、金二公远来,想已肚中饥饿,快拿茶点出来。”晰子无奈,只得命茶房装上两盆蛋糕、肉饺。孟仁道:“我们才吃罢饭,又要用什么茶点。”

  九如道:“不必客气,粗点心随意用些罢。”说时已将一只肉饺,塞入口内。守愚、万卷等也一拥而上,你抢我夺,顷刻精光。可怜甘、金二人空挂这肚中饥饿的名儿,连手也不曾动得一动,不一时众会友陆续来齐,有几个眼快的,见台上两只空盆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