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都不想,大家要求性命了。主人想了一会道:“这样的梦,须得某道人详,才解得出,我们一时解它不来。”
  三人都道:“那道人住在哪里?”主人道:“就在我这对门,只有一河之隔。他平素极会详梦,你们明日去问他,他自然有绝妙的解法。”三人道:“既在对门,何须到明日,今晚便去问他就是了。”主人道:“虽隔一河,无桥可度,两边路上俱有栅门,此时都已锁了,须是明日才得相见。
  三人之中有两个性缓的,有一个性急的,性缓的竟要等到明日了,那性急的道:“这河里水也不深,今晚便待我涉过水去,央他详一详,少不得我的吉凶就是你们的祸福了,省得大家睡不着。”说完,就脱了衣服,独自一人走过水去,敲开道人的门,把三人一样的梦说与他详。道人道:“这等夜静更深,栅门锁了,相公从哪里过来的?”此人道:“是从河里走过来的。”道人道:“这等,那两位过来不曾?”祈梦的道:“他们都不曾来。”道人大笑道:“这等,那两位都不中,单是相公一位中了。”此人道:“同是一样的梦,为什么他们不中,我又会中起来?”道人道:“这个‘卒’字,既是棋子上的,就要到棋子上去详了。从来下象棋的道理,卒不过河,一过河就好了。那两位不肯过河,自然不中;你一位走过河来,自然中了,有什么疑得?”此人听见,虽说他详得有理,心上只是有些狐疑,及至挂出榜来,果然这个中了,那两个不中。可见但凡梦兆,都要详得好,鬼神的聪明,不是显而易见的,须要深心体认一番,方才揣摩得出,这样的梦是最难详的了;却一般有最易详的,明明白白,就像与人说话一般,这又是一种灵明,总则要同归于验而已。
  万历初年,扬州府泰州盐场里,有个灶户叫做施达卿。原以烧盐起家,后来发了财,也还不离本业,但只是发本钱与别人烧,自己坐收其利。家资虽不上半万,每年的出息倒也有数千,这是什么缘故?只因灶户里面,赤贫者多,有家业者少,盐商怕他赖去,不肯发大本与他;达卿原是同伙的人,哪一个不熟?只见做人信实的,要银就发,不论多寡,人都要图他下次,再没有一个赖他的。只是利心太重,烧出盐来,除使用之外,他得七分,烧的只得三分。家中又有田产屋业,利上盘起利来,一日富似一日,灶户里边,只有他这个财主。古语道得好:地无砂,赤土为佳。
  海边上有这个富户,哪一个不奉承他?夫妻两口,享不尽素封之乐。只是一件,年近六十,尚然无子。其妻向有醋癖,五十岁以前不许他娶小,只说自己会生,谁想空心蛋也不曾生一个。直到七七四十九岁之后,天癸已绝,晓得没指望了,才容他讨几个通房。达卿虽不能够肆意取乐,每到经期之后,也奉了钦差,走去下几次种。却也古怪,那些通房在别人家就像雌鸡、母鸭一般,不消家主同裳共枕,只是说话走路之间,得空偷偷摸摸,就有了胎;走到他家,就是阉过了的猪,揭过了的狗,任你翻来覆去,横困也没有,竖困也没有,秋生冬熟之田,变做春夏不毛之地,达卿心上甚是忧煎。
  他四十岁以前闻得人说,准提菩萨感应极灵,凡有吃他的斋、持他的咒的,只不要祈保两事,求子的只求子,求名的只求名,久而久之,自有应验。他就发了一点虔心,志志诚诚铸一面准提镜,供在中堂。每到斋期,清晨起来对着镜子,左手结了金刚拳印,右手持了念珠,第一诵净法界真言二字道:?g蓝念了二十一遍。第二诵护身真言三字道:?g啮临也是二十一遍。第三诵大明真言七字道:?g么?v钵讷铬吽。一百零八遍。
  第四才诵准提咒二十七字道: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提、俱胝喃怛你也他、?g折隶主隶、准提娑婆诃。也是一百零八遍。然后念一首偈道:稽首皈依苏悉帝,头面顶礼七俱胝。
  我今称赞大准提,惟愿慈悲垂加护。
  讽诵完了,就把求子的心事祷告一番,叩首数通已毕,方才去吃饭做事。
  那准提斋每月共有十日,哪十日?
  初一、初八、十四、十五、十八、廿三、廿四、廿八、廿九、三十。若还月小,就把廿七日预补了三十。又有人恐怕琐琐碎碎记它不清,将十个日子编做两句话道:一八四五八,三四八九十。
  只把这两句念得烂熟,自然不会忘了。只是一件,这个准提菩萨是极会磨炼人的,偏是不吃斋的日子再撞不着酒筵;一遇了斋期,便有人情他赴席。那吃斋的人,清早起来心是清的,自然记得,偏没人请他吃早酒;到了晚上,百事分心,十个九个都忘了,偏要撞着头脑,遇着荤腥,自然下箸,等到忽然记起的时节,那鱼肉已进了喉咙,下了肚子,挖不出了。独有施达卿专心致志,自四十岁上吃起,吃到六十岁,这二十年之中,再不曾忘记一次,怎奈这桩求子的心事再遂不来。
  那一日是他六十岁的寿诞,起来拜过天地,就对着准提镜子哀告道:“菩萨,弟子皈依你二十年,日子也不少了;终日烧香礼拜,头也嗑得够了;时常苦告哀求,话也说得烦了。就是我前世的罪多孽重,今生不该有子,难道你在玉皇上帝面前,这个小小份上也讲不来?如今弟子绝后也罢了,只是使二十年虔诚奉佛之人,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