府,口甜心里苦,掜着两头不放松,满肚里是不长进的念头,外面偏假装着一个道德君子模样儿。朝廷与他贵爵厚禄,白白的养着他,不得一些儿报效处。我们若得这地位时,不论怎的,自然图个报效。旁人又道:‘你是个卤夫草包,官府中那有你?’然我看着这般官府,三下鼓坐了堂,审来的事都是冤枉。一味执着拙性,一偏之见,任自己的喜怒,把百姓的性命皮肉,做他的消遣法儿,我们看了活话的要气死。又道:‘不读书,不知道理。’我看这班读书人,不知道理。在那里做了秀才,便要诈人,矜才傲物,眼里好生看不得;反不如我们不读书的,倒有十二分忠义气。我们当初在衙门里,仰着面看这一班做官的,他的眼梢儿也不觑你一觑,想起来这样恼人!因此上落草为王,且稍舒目下,落得大碗酒大块肉吃个醉饱,搂着几个妇人取乐。取乐有何不可?虽如此说,终非久计,欲待大弄一番,争奈独力难支。今苟大哥既有先发制人的念头,小弟们便当协助”。苟黑汉大喜道:“马大哥与我一般的了。不知李大哥尊意若何?”
  李可教欠身答道:“人无害虎心,虎无伤人意。他们不犯着我,我便也不犯着他。事成则可,若不成时,便悔之晚矣。依我主见,不动为妙。”马述远听罢,焦躁起来,大喊道:“我等原系草寇,得之则荣,不得非辱。夺得一州两府,可守则守,不守原做我的事,退居山寨,取我的乐。谁敢在我寨前走一走,却不道饶了他两只腿!”只见众头目齐声道:“马大王说得有理,我们都愿做这勾当。”苟黑汉与马述远见众人都肯,不胜之喜。苟黑汉便道:“若得众兄弟齐心,肯出死力,那怕他什么官兵,却也不在吾心上。但一件:必须定一日期,三路都动,使彼首尾不能照顾,方得成功。”马述远道:“有理。”此时李可教做主不得,只好随声附和。苟黑汉便令书记写了起义日期的约单,各人押了花名。苟黑汉道:“弟还有一句话要说。”马述远道:“有话但说不妨。”苟黑汉道:“自古说:‘蛇无头而不行,兵无将而不动。’如今虽则三路各有大王,内中还要推一个为首。不是我夸口说,似我这般调度,才勇兼全,帐下头目又多。部下兵卒又众,便该推我做个盟主。”马述远一闻此言,心下便有不悦,然在他寨中,又当聚义之初,不好从中挠阻;且马述远是直性子的人,不会牵强,便起身率领李可教众头目,罗拜阶下,推苟黑汉为盟主。苟黑汉在上首受礼,不胜大喜道:“既承二位及众兄弟推举,我有一令相示:自今以后,凡一路有难,两路齐救,不得推诿观望,失了好汉同盟之谊。”众人齐声应诺。当下重写祝文,对神罚誓。于是苟黑汉坐了第一,马述远坐第二,李可教坐第三。其余照旧坐下吃酒,直至大醉方散。明日两路辞别,各归本处。
  到了起兵日期,苟黑汉又使人赍书两路,去讫,隔晚便点齐喽囉。此时又招集了无赖亡命,共有八百余人,一总装束停当。到了明日五更时候,苟黑汉传令放起三个大炮,以壮军威,统领了头目喽囉,呐喊摇旗,杀下山来。一路乡村,无不受害。将及微明,已把四城围住,放火延烧近城居民房屋。号呼惨哭,声震四方。守城士兵在更铺里听得人声鼎沸,急出更铺看时,但见火光烛天,吃惊不小,向城外一看,只叫得一声:“不好了!”正是:
  何处刀兵窣地来,鸣笳晨发不堪哀。
  繁华便是风波地,岂独关门有堠堆。
  守城士兵慌忙飞报各官,参将许景升大惊,忙传齐在城军士,守把四门,自己上城看贼。只见密密层层,四下围住。心下道:“这山贼闻说聚党颇多,今日果有千余人马”。便倚定护心栏,唤贼人打话。只见贼阵中门旗开处,一人全盔绣甲。身穿蟒袍,扬鞭指着许参将道:“我乃铁臂大王苟修文是也。只因山寨中缺少料草,欲于贵府借些钱粮,你若依言献纳,我便退军;若有一声不肯,我便打破城池,不分玉石!”许参将指着骂道:“本参府闻得你等草寇结连,不日便要出兵剿灭,你今日自来送死!待本参府遣将出战,把你们剿杀枭悬!”苟黑汉闻言大怒,传令放箭。许参将便下城来,分拨禅将守御之事。
  连围了三日,许参将只不出战。知府等官俱道许景升惧贼,便齐集到参将衙门来催。许景升接进,分宾主坐下。知府开言道:“贼兵围了三日,百姓绝了樵采道路,沸沸扬扬,民心疑畏。许老爷既掌兵权,就该出城厮杀,怎么置之不理,不知有何高见?弟辈特来请教。”许景升道:“下官不是惧贼,不肯出城厮杀,量这些草寇有何难处。但兵家有云:‘避其锐气,击其惰归。’贼今势力方锐,又兼本城中兵不满五百,寡不敌众;再停两三天,贼见我兵不出,定生懈怠,那时然后出城厮杀,一战可破矣。”众官听了,虽似有理,然在疑信之间,乃各各别去。按下一边。
  且说李可教自那日在苟黑汉寨中聚义,回家乃与众头目商议:“若不去打城,他们两路必笑我惧怯,惹好汉们谈论,若竟去打城,争奈官将利害,惹他不得,如何是好?”众头目道:“前日在苟大王处如何立约罚誓,今若反悔,便不似我们绿林豪客所为,断断要依斯举事,大王不宜过虑。虽已前两次官兵进山,原不曾与他见过一阵两阵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