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地万物皆有情,无情则无世间一切矣。男女事皆情所为,彼异端虚无寂灭之教,乌可同日语哉!


  第八回 乐善村褚愚留旧主 报恩寺李绩识英材
  诗曰:
  雄材应不没林邱,敝褐终须换锦裘。
  神骥空群须远识,明珠出匣肯轻投。
  光浮眉宇非常物,秀挹江山岂下流!
  今日寺门欣一见,他年堂上谒公侯。
  话说山鳌在瑞光寺游玩,因天晚不及入城,便同慧观歇下。朦陇间,却见东方明亮,即起身梳洗,走进城来。到报恩寺,只见柳俊迎着,说了李小姐私自过来原故。山鳌听说,不胜大喜,便忙趋带跌,赶到斋里。果见李小姐浓妆艳裹,娇丽非常,同那折花的女子立在庭心里巧石边。山鳌一见,魄荡神摇,不能自主。忙向前一揖道:“小生凉薄庸材,何幸致小姐垂念!今蒙惠降,亲炙仙容,使我形神俱化。但尊严现居密迩,何计得脱绣帏?倘邀遣责,小生固不足言,在小姐清名,何以自慰?”只见李小姐逡巡说道:“贱妾蒲柳陋质,妄为君子所思,辱赐瑶章,感深五内,第心非木石,岂属无情?睹河阳侍中之貌,因有标梅吉士之歌,欲侍衾裯,进身无自。窃不自揣,敢效琴心。故冒多露之行,实愧投桃之报,止欲得归君子,何计其他。”山鳌大喜道:“既小姐属意小生,请进里面坐下,作速定一良计,以避追寻。”便扶了李小姐的手,走到斋里。才坐得定,忽然间外面一片声响,喊叫:“捉拿拐逃贼!”山鳌听了,吓得魂不附体,急把李小姐抱到床上,躲在帐幔里,那侍儿也闪在床后。身还未定,只见一班如狼似虎的人,抢到床前,揭开帐幔,齐叫道:“在这里了!”说时迟,那时快,只见又有许多妇女,拥着李小姐出去。山鳌这时也顾不得是祸是福,便奋身向前,要赶来抢夺,却被人一推,翻跟斗跌倒在地,惊醒转来,却是南柯一梦。但见残月照窗,禅灯明灭而已。
  少焉,东方发亮,寺里鸣钟,因思梦中所遇,如在目前,积想神驰,形之梦寐,不胜惆怅。半晌间,天色大明,慧观与行童一齐起身,山鳌也随起来,行童取汤来净了面。山鳌谓慧观道:“我要绾发,寺中自无梳具。昨日竟忘了,该应叫小厮随了带来。今却如何是好?”慧观道:“有未经披剃的行童,都有梳具。”便叫行童去取。山鳌想来与梦中所说相符,不觉惊异。梳洗过,穿好衣服,只见见性走来道:“山相公一夜稳睡么?”山鳌笑道:“禅房清净,妄想俱消。有什么不稳。”见性便留到方丈里用了早膳。山鳌便欲辞别,见性道:“山相公虽然急欲入城,且吃了饭去”。便分付行童先另做饭。山鳌又同慧观在各处走了一回。吃过饭,才得傍午,即谢别见性。行童已将马鞴好,牵在山门下。见性道:“倘山相公未即进京,可再到小庵来闲话。”山鳌道:“昨承长老清诲,使小生顿开茅塞,自当再来请教。”见性送出山门作别。山鳌即同慧观上马,行童随着慢慢行来。
  未及一半路程,只见前面男女乱窜,四散奔跑。山鳌甚是错愕,顾谓慧观道:“你看人民逃窜,却是何故?”慧观亦骇然惊异,乃立马道旁,等那伙人来问个消息。但见这些男妇仓皇叫喊,急走忙趋,冲起尘埃涨天。慧观的马先惊,乱跳起来,漏缰奔逸;山鳌的马也站立不定,控御不来,心慌意扰。只见人丛中一个大汉,指着山鳌道:“兀那相公,还不快走!如今土贼围城,四下里来打粮了!”说罢,如飞奔去。随后又是一队男女,哭的哭,叫的叫,汹涌而至,势如鼎沸。马见人势挤来,一发惊骇不定。山鳌心上就象小鹿儿七上八落的乱撞。回头不见了慧观,行童也不知去向。急得心头火起,任马奔驰,向东北上一溜烟的跑了。也不顾地下高低,岗坡濠堑,看看约跑了二十余里,那些逃窜的百姓也没有了,马力也跑得乏了,乃勒住了马。心上转念:“方才同慧观一路行来,怎么霎时便不见?难道听了那汉子说话,他竟撇了我自去?还是人势涌来,烟尘抖乱,不辨东西,马惊走了么?”又一想:“还该依原路转到瑞光寺去,如今到这所在不知是什么地方?要往瑞光寺,却又不记得路径,又恐路上遇着了打粮的贼兵,却不是耍。”又一转念:“方才那汉说土贼围城,该应赶上去问他一个备细,怎就一时没主意,竟是跑了,可也知那汉说话未实。”又想:“眼见人民四散乱窜,一定是避兵形景,但不知是何处土贼,霎时窃发?”左思右想,子然一身,甚觉孤恓。又一想道:“如今日色渐下,只在此彷徨也不济事,不如到一个村落人家借宿一宵,且待明日打探实信何如,再作区处。”因勒马走上高坡,凭高一望,远远望见西北上一村人家,却也稠密,便迤逦行来。
  走入村中下了马,牵着走向一家。檐下有一个老人,在那里吃东西。山鳌意欲上前去说个借宿原故,却是从来不曾向人启齿惯,没有这副面皮。真个是:
  足欲进而趦趄,口欲言而蹑嚅。
  向日风流公子,今朝憔悴征夫。
  山鳌山鳌半进半却的正在那里踌躇,却见那老人家放了碗箸,立起身来,迎着问道:“你是做什么的,在此何干?”山鳌道:“我是南直扬州人,作寓在城里报恩寺。昨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