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天生情种,果然的语言有味,丰采不凡,偶一关情,不胜缱绻,于春之日,冬之夜,绿槐蝉静,白露鸿哀,触绪萦怀,率多惆怅,不免写心翰墨,托意咏歌,我辈钟情,自为倾倒。不比假道学的,抹煞风流;亦不比无见识的,不知怜惜。我看李小姐定是这一等人,料无他虑。”柳俊道:“相公不过暂一过目,何以便晓得他底里?”山鳌道:“就在那一时看出。若是那等招摇的,见了我时,一定时时在楼上张探,或故意吟诗诵句,卖弄精神;这李小姐自一见之后却如石沉大海,踪影全无,定非招摇无忌之辈。若是那等老实的,不晓得怨红啼绿,那眉宇间定多沾滞;我看这李小姐眉目另有一种神情超越,夺目惊人,岂是那等漠然无识?方才那女子说‘古来书籍无不看过’,定是天生艳质,绝世聪明,见我此词,岂无酬答?决不与乃父说知,也不责备这妮子。我所以料无他虑,故敢迳行。”柳俊听说,不胜叹服。有《临江仙》一词为证:
  识鉴不须烦月旦,聪明定赋多情。文心如发料倾城。俊眸应不爽,绮语已先评。秀慧既从帘底觑,张郎自识崔莺。可怜春色囿书生。有心窥绣幌,无意对青灯。
  且说兰英取了桃花走上楼来,丽娟看了,果然夭艳可爱。兰英取瓶盛水,将花养着,方说道:“却有一桩好笑事,与小姐说知。”丽娟道:“为什么来?”兰英道:“兰英走过角门去,正到假山边,只见一个少年走来,与兰英正打个照面。”丽娟道:“那少年何人?”兰英便把少年如何自通名姓,如何说与老爷有年谊,如何来拜不遇,如何求注释难字,及送花的始末,细说了一遍。丽娟一头听说,一头肚里转念:“原来此生姓山名鳌,昨日春香丫头传进一个帖来,上写着‘年侄山鳌’,一定是前日隔墙所见的那人了。”便道:“怪不道你去了许久,原来遇着此生。但是内言不出外庭,你怎么说我遍览书籍?并不该拿他的字纸来。设使有人晓得,甚为不便。如今字纸在那里?且拿来我看。”口中是这等说,心上已了了明白:“一定是山鳌做的什么诗词,在兰英面前不便实说,故托言难字。”兰英从袖里取出,递与丽娟道:“兰英见那山相公送了花,又说与老爷有年谊,因而敢将这字带来。”丽娟展开一看,却是一幅花样锦笺,上面果写着一首词句,调寄《鹊桥仙》。词曰:
  夕阳明媚,绿窗云净,人面桃花相映。桃花曾解笑春风,试并立、输渠丰韵。卿心堪睹,我心堪印,鱼雁无由传命。嫦娥应爱少年郎,却自愧缘悭难近。
  丽娟看毕,良久道:“那书生与你时,更有何人在彼?”兰英道:“有一个少年,也与山相公形神相似,却是下人打扮,想是这山相公的小厮了。”丽娟口中不说,心上思量:“这书生才貌相当,定成佳士;只可惜天各一方,无缘作合。”因把这幅词笺只管看着,沉吟不语。兰英见纸上一行一行的写着,料非逐段注释的难字;又见小姐如此沉吟模样,岂不明白?便道:“那山相公说求小姐音注了,就要还他,小姐为何只管看了去?”丽娟道:“这难字我也有些不识,待我慢慢的查出,方好音注,不然写错了被他笑话。”兰英见说,便有事下楼去了。
  丽娟藏过词笺,到父亲处,陪吃午饭过,复身到楼上寻思:“此书生将这词来,我若也作一词相答,便是涉于非礼,岂有闺中女子与外人唱和?若就将原词还他,他便要笑我无才;若竟不理他,又道我是无情蠢物,如何是好?”左思右想,叹一口气道:“此生既是搢绅后裔,又如此内外皆优,将来料非长贫贱者。我与他见此一面,也是夙世前缘,纵有话柄,也搢为此生担。”便取一幅花笺,也写一首词调,写完念了两遍,暗道:“我是这等说,不知缘分如何?到头来可能如愿?”只见兰英送茶上楼,便将词笺折好,对兰英说道:“我已音注在此,你将去还那书生,再不可又传什么来,我便要对老爷说知,取罪未便。”兰英接了道:“小姐分付,兰英自理会得。”丽娟道:“你一去就来,不要似前番延缓。”兰英看了笺纸道:“小姐,这不是那山相公的原纸,小姐为何又换了他的?他若见换了,定向兰英絮答,我须不好送去。”丽娟见兰英光景,已是有些识破。欲要托故掩饰,恐怕一发露了马脚,反被他笑话;倒不如与他说明,料也决不负我,因道:“我向有一事在心,未经与你细说。”遂把隔墙有人吟诗,开窗看见了这个书生,彼笺上所作之词,我今答词之意,一一细说,道:“我与你虽名分上下,亲胜同胞。我此一点血心,唯你深知就里,万万不可他露,累我终身。”兰英道:“小姐不与说知,兰英已有些觉着。既蒙小姐抬举,兰英自非禽兽,怎敢负义忘恩?”便取了词笺下楼,丽娟又叮嘱道:“你一去即来,莫被他人看见。”兰英道:“不须小姐分付,兰英自理会得。”下了楼,开了角门,走过园来。
  且说山鳌既将词笺与李家侍儿拿去,唯恐侍儿不敢传递,又恐李小姐轻薄,心上狐疑不定,就像热锅上蚂蚁,走到园中,又走到书斋里,立不住,坐不定,经梭般两头乱窜。柳俊道:“相公料定决有回音,如今只管躁他怎么?不如还去假山边候着,看个动静。”山鳌依言,便去假山边石岩下坐地,不转睛看着角门。坐了好一回,猛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