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呸,我早忘了,那园是刘吏部的园!如今他的二公子住在里边看书,生得好一个公子,真正风流俊雅,世上少有的。”二娘道:“你也曾见来?”赵妈妈道:“怎不见来?”便向丽娟道:“小姐,老身从来没有见这样第二个公子。他才学是不消说,相貌也不消说,〔赵妈妈向丽娟赞刘公子,向世誉赞李小姐,都有几个“不消说”,声口绝肖。〕只一件更胜人处:他有这般标致相貌,在别人身上,一定轻薄,他却持正得紧,竟像一位女娘。小姐,岂不是更胜人处?”丽娟道:“这也难得。”二娘道:“这刘公子多少年纪了?有了亲事不曾?”〔女人家偏有这般问头,却惹着了花婆心上话。〕赵妈妈道:“说也好笑,他的僻性更奇。他道:‘有了我这般人物才学,也必要像我这般人物才学的妻子,方娶他。’我想,像他人物的,却不难;若要像他才学的,这却那里有?他自己做文章做诗,提起笔来就写了,将来一定中举人中进士中状元。〔世誉做人狠搢佻,花婆却说他极持正,可见人言不足信。〕人家小姐们,纵就读书做诗文,决不能够及他的,岂不是僻性得可笑?所以如今十八岁了,来说亲的尽多,却总不中他意,至今尚未出聘。”二娘笑道:“这真个僻性,却也好笑。”丽娟见他们说闲话,便走过一边。秋黍斟上茶来〔秋黍扇茶,秋黍斟茶,极小处总不漏。〕各人都吃了几杯茶,赵妈妈然后别去。
  一路上思量:“李小姐这般标致,方才被我将话打动他,又称赞刘公子,看他模样,也有些兴动。〔何尝兴动?可见这等人嘴口极恶。〕刘二公子来求亲,有我言在先,却像无意间逗着,这头亲事到有五分合拍。若成了亲事时,我准要他一百两银子作谢媒钱,这注生意可知好哩。”自言自语,回到家中,才得下午。思量:“昨日许刘公子今日这时回覆他,我今且不去,等他急一个燥皮。〔奸狡。〕后来好拿扳他的谢意。”便分付小孙子道:“若有人来寻我,你说出去做买卖了,尚未回家。”小厮应了玩去,自己和衣上床睡了。
  不移时,果有人在外叫道:“赵亲娘可在家?”小厮问道:“是那个?”白子相道:“我是白子相,要寻你家亲娘说话。”小厮道:“出门做买卖去了,没有回来哩。”白子相道:“我去去再来瞧他。”原来刘公子为赵妈妈约了今日回头,等得厌烦,便走到园中,开着园门,望着李家的楼子,指望看得动静。那知事不凑巧。赵妈妈在李家楼上开侧窗时,世誉却不走到。此时已是寂然关闭,无从打听动静。立了一回,复到书房坐地,便叫白子相来寻,所以适才走来讨信。赵妈妈知是刘公子等得心焦,乃叫小厮分付:“若是方才那姓白的再来问时,你可回他说:“像是说到李家去的。”约摸一个时辰,果然白子相又来叫道:“赵亲娘可曾回来么?”小厮道:“还没有回来哩。”〔彼此声口酷肖。〕白子相道:“早晨出门做买卖,这时候还不回来,难道他出门,不曾对你说一个所在?”小厮道:“像是说到什么李家去的。”白子相道:“我前次来,你怎说不晓得?”小厮道:“前次忘记了,方才记起的。”〔小厮亦狡。〕白子相道:“若一回家,即便搢他到刘家相会。”小厮道:“那里刘家?”白子相道:“你只要对他讲,他自晓得。”说罢便去。赵妈妈想,白子相走了两遭,刘公子自然急得不好过了,此时天色已晚,料他也不再来,便脱衣上床而睡。
  次早起身,梳洗才毕,只见白子相走来。赵妈妈出去道:“白老爹为何恁早?”〔偏说他早,妙。〕白子相把手一摊道:“你好一个自在性儿!你前日说定,昨日午后付回音。哄刘公子眼都望穿了,我又到你家走了两次,把一个刘二相公几乎躁死。”赵妈妈道:“便是昨日得罪了老爹。往李家去,承他家二娘小姐们好意留我吃酒,回来已是夜了,故此没有回覆刘二相公。”白子相道:“今早清晨,便来请我,我又为舍亲一节官司事,兜搭了一回,〔逗得妙。〕方到你这里,你还道我来得早?快些就去罢!”赵妈妈道:“我却好梳洗才罢,就去就去。”便一同到刘家来。
  直进书房,刘世誉从里边出来,坐下道:“你怎么昨日便失了信?可恶可恶!”赵妈妈厮叫了道:“昨日有罪极了,又累及白老爹走了两遭,叫老婢置身无地!”世誉道:“不消说了,你坐着讲。”赵妈妈便坐下道:“老婢子回家时,得知白老爹两次来催,即要来相公处回覆,争奈天又夜了,料想相公一定安置,不敢来惊动相公,故此便没有来。”世誉道:“这是昨日话,不要讲他。”〔刘世誉急要晓得好女子是谁,花婆故意延缓,两人口吻绝妙。〕赵妈妈道:“今日梳洗过,即便要来,却好白老爹来了,故此同来的。”白子相道:“亲娘,你只管说闲话,〔白子相不说。便叫呆了。〕二相公只要问你李家事情,谁耐烦叙你委曲?”赵妈妈立起身来道:“阿哟,白老爹,你直恁地性急!我若不从头说去,只道我是没头脑人,二相公也要恼我。怎不要叙个委曲!”世誉反笑将起来道:“我知道你是个到家人,你快把李家事讲罢。”〔明要说刘世誉,却把白子相开钻眼,又带奉承世誉一句,所以世誉也欢喜了。狡哉花婆。〕白子相也笑道:“是我说差了。”
  赵妈妈复坐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