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,有昭阳之宠,人唾为祸水,必灭炎汉,然犹继世百年,未有变故。至献帝受制操贼,声色之奉,不敢少加于前,兢兢自守,乃至覆国。其覆国也,亦由色乎?夫差之失,归咎西施,于施何罪焉?使宰搢不幸,鸱夷不浮,越虽进百西施,亦何害焉?吴亡不旋踵而越亦亡,故曰:“吴亡越亦亡,”夫差却便宜一个西子。出是观之,有国家者,得贤则昌,失贤则亡。国之存亡,系贤者之得失耳,于色何罪焉?
  是以天地所生钟情之人,而遇豪杰福慧之士,绸缪缱绻,一种至情,焕发今古。当日之爱惜护持,无所不尽。使不幸而逢变故,至花残玉碎,彼残忍虽曰性成,宁非天地不加诛乎?故曰美色当爱也。美色而不爱,非人情也;爱而不深惜护持,非情种也;爱而溺者,人自溺也,于美色何罪焉!
  且说李二娘留赵妈妈吃酒,赵妈妈看了丽娟容貌,只管心下盘桓,加上许多怜惜,思量说句话来打动他,乃道:“二娘,大小姐这般人品,真是天上有世间无的,一定读书识字的了。”二娘道:“赵妈妈,你好小觑我家大小姐!先前在家时,大爷曾说:‘可惜是位小姐,若是位相公,后来一定高发。’我二爷也道:‘小姐是个绝顶聪明人。’彼时年纪小,尚且如此,而今又十年来,自然越发好了,怎单说个‘读书识字?’只怕眼前的秀才,也学不得我家小姐哩。”〔终是女人家见识。〕说罢,起身往侧楼解手。赵妈妈摇头啧嘴道:“原来小姐有恁般才学,老身不知,说话冲撞。”丽娟笑道:“赵亲娘,休听二娘讲谎。”赵妈妈道:“小姐府上有个花园,小姐回来,曾去游玩么?比着已先光景何如?”丽娟道:“如今也没有,花了,也没有园中去。”赵妈妈道:“便是不知怎么原故,一遇春天,桃红柳绿,各色的花都开了;一到春尽夏来,这些花草树木光光儿都剩下绿叶,已先那些娇红嫩白竟不再发。我想起来,这花草也与人一样的:人在少年,肌肤是细的,眉目是鲜明的,脸嘴是标致的,纵是粗俗的人,到十八九念二三,少不得要发露一遭,面庞上光彩也有了,眉目间精神也足了;过了中年,男子脸上有了髭须,女人脸上生了摺皱,皮肤都粗起来,逐渐儿弄得白头瘪嘴、弯腰驼背,惹人厌恶。就像花在初开,以至盛放,都是少年人的光景,到花谢叶落,与人到老来无异。小姐可是这般的么?”〔不要看轻了赵妈妈,倒有这般识见在肚里。〕丽娟道:“一些不差,亲娘比方切当。”赵妈妈道:“花草一年到头,只得一个春;人一世到头,只得一遭少年。花虽一年遇一个春,若过了年,又有春来了;人若过了少年,却不能够再少。这般比来,人到不如花了。若想到这地位,不论何人,都该少年时行乐,不然虚度了,少年光阴,纵活百岁,甚觉无益。如今小姐正在少年,又生得这般标致,极不该虚度了光阴。”丽娟是个幽恨的人,听了赵妈妈这一番说话,怎不把报恩寺少年提起?不觉低垂蝉鬓,微叹一声。赵妈妈道是打动春心,暗自得计。
  少顷,二娘走来,又叫小桃烫酒。赵妈妈道:“酒已多了,正要告别。”二娘扯住道:“方才失陪,你且再吃杯酒,好吃饭。”只见小桃拿了酒,同兰英上楼。丽娟道:“许久在那里?”兰英道:“上楼上整理小姐妆台。”丽娟道:“春香、秋黍呢?怎么一个不来?”兰英道:“春香在楼上扫地;秋黍要来,我叫他在那里搢茶,恐小姐要吃。”二娘便将花递与兰英,兰英知是问这个花婆买的,便来接了道:“小姐,该几文钱?”丽娟道:“二娘替我出了。你将去藏了来。”兰英答应便去。赵妈妈见兰英相貌尽有十分标致,就是举动间尽有条理,说话处不疾不徐,也不做那低声哑气的声音,自然有一种圆活玲珑的嗓子。〔人家女儿,响喉咙,定然不可。必要和平低小为妙。若必做作低声哑气,一定掇牙僚齿,反足取憎。〕不觉满口称赞,乃道:“方才那一位姐姐,是小姐身边的么?”丽娟道:“正是。”赵妈妈道:“不要说小姐是天上神仙,只方才这位姐姐,也不是凡胎俗骨。不知叫什么名字?”二娘道:“叫做兰英。”赵妈妈道:“这个名字儿叫得清雅,自然是小姐题的了。”此时也有些半酣,恐酒后多话失错,便不吃了。
  小桃将饭来,大家吃过。赵妈妈起身告别,再三向丽娟、二娘作谢。又对小桃说:“多谢二小姐,我不去惊动他了。”〔到家。〕便收拾花匣,复身向丽娟道:“小姐妆楼未曾认得,可容老身去看看?”丽娟笑道:“只是不成个所在,不堪你看。”赵妈妈耸着肩缩着嘴道:“啊呀,阿弥陀佛!小姐这般说话,却不折杀老身!”一头说,一头走,小桃跟着走下楼来。到角门边,却值兰英也来了,便一齐到西楼上。
  赵妈妈看了各处,极口称赞齐整精洁,乃向二娘道:“这楼是朝东的,楼北侧首是什么去处?”二娘道:“往园里去的小搢,搢外便是小巷。”赵妈妈道:“这侧窗开得的么?”〔狡哉花婆。〕兰英道:“开得。”便把侧窗开了,赵妈妈便靠着窗槛,二娘也立近前,指东划西,丽娟也立在后面。赵妈妈回头见丽娟在后,便指着对巷园中问道:“小姐,那对面花园是谁家的?”丽娟道:“我初回来,也忘却了。”二娘道:“这园是刘家的了。”赵妈妈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