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子喜得暗暗打跌,便极其供奉。全真常做些小法术,或剪纸成蝶,喷饭为蛾,王公子见了,如何不喜?便要留他长住。全真道:“我四海为家,要住则住,原无着意。感公子诚心相待,不妨多住数天。”因而一住三日。
  王公子乃谓全真道:“弟子闻点石为金,有能点大石,几千百斤,随手即化;今弟子家贫,欲求仙师点一块大的,好长久用去,也省得仙师神力,时常烦费。〔恐你要他指头,故全真不点大石。一笑。〕全真笑道:“点石一事,不久即复本质,遗害后人,所以纯阳老祖向钟离仙师学道,不愿此术,便抵了功行三千。贫道为公子种福,怎肯反为公子作孽?若公子要多用时,殊非‘银母炼’法方可。”王公子道:“何为‘银母炼’?”全真道:“这‘银母炼’,要密室一间,妇女鸡犬不许走到,结坛筑炉;将药物同银子或金子安放炉内,弥封炉口,子午进火,丑未退火,进火时要步罡仗剑,焚符喷水;炼至四十九日,炉内金银已成。如银母百两,便可生出千两,千两便可生出万两,这是最妙之法。后日又不还原,可以长行于世。如公子可以备得百金作母,炼过两次,即得万金矣。不然,或贵相知,或令亲戚,可以多备得银母的,不妨荐贫道去,若炼成之后,贫道于中十取其二,以送公子,不知尊意若何?”王公子道:“药物需用,其费该用几许?”全真道:“随银母分两,以定多寡。若百金作母,亦须数十金方可备办;若能备得万金,但需数百金足矣。”王公子低头一想:“我若自己结坛烧炼,不惟银母难求,即药物之资亦无从措办;真不如别人炼成了,等他于中取来送我,极是好算计。但只是我那里有个大富的亲戚相知?”因沉吟半晌,猛然思省道:“有了,有了。”乃谓全真道:“适才仙师所言,弟子感激不尽。有一敝相知丁孟明,他先尊曾掌内阁,家私约有百万,弟子荐仙师去若事成之后,望仙师言践其实。”全真道:“是贫道来助公子,不消公子多嘱。”当下王公子便整顿衣冠,到丁家来。
  且说丁孟明见魏义死了,强盗又谋为出脱,依旧在江中等生意。一日,忽见巫仙来报道:“相公,可知一件怪事?”丁孟明道:“有何怪事?”巫仙道:“那凌家的魏义走了!”〔波澜不竭。〕丁孟明笑道,“你前日来说魏义死在狱中,今日却来说走了,那有死过的人又会走的?”巫仙道:“便是这般,所以晓得是件怪事。前日小人到吴家小巷内,不见那魏义的妻子,小人心下便想:他妻子因道爷赶出,便住在此巷内,如今魏义死在狱中,妻子却又搬往何处?小人便在左近访问,却总无人晓得。昨日无意间走到县里监门首,只见一个节级家的小人,独自在那里顽耍———小人向时屡次往监里去,原是认得的———小人便与他闲话,乃问他道:‘前日闻说监中死了一个狱囚,真的么?’那小节级道:‘那里死恁狱囚?反是死了一个我门家里当牢的。’才说得完,恰把舌伸了一伸,便不说了。小人见他说来诧怪,老大疑心,又不好十分惊异,反做个无意相问的形状,小人再问,他道:‘这里不便说,恐有人来听得,不当稳便。’乃同我出了县前,到关帝庙里来,他说道:‘这个话,我对你说了,再不好向别人说的,性命都是留不牢的。前月二十三日夜,走了一个狱囚,又杀死了钱家叔叔,大爷恐上司知风不便,随即掩灭了。’小人便问他道:‘你这话何出得知?’他说道:‘我家爹回来,向妈妈说,是我听见的。’又说道:‘向别人说不得的,若被大爷得知了,性命都是不保的。’小人便问他道:‘如今钱家可有妈儿的么?’他说道:‘怎没有?有一个儿子,也与我同年的。而今这钱家老妈儿还在家里哭,苦得了不得哩。’小人问得明白,一路回来,心里转念,所走的狱囚,必是魏义无疑。便想他在狱中曾受过许多刑罚,又兼镣搢了,也难动弹,就是要逃,也没有气力与钱节级相杀,必是有人救他越狱的;官府都将错就错,假言魏义身故,必是道爷处都周全了。难道不是一件绝大怪事?故此来报知相公。”
  丁孟明听了,登时惊出一身汗来,开了口,半晌合不下。良久,问道:“这是真的么?”巫仙道:“怎不真!”丁孟明道:“官府都为此事隐瞒,我想也不好去发觉。”巫仙道:“这个怎么好去发觉?若有举动,便要弄出大事来的。况且日子也多了,自家的人又都发落结案了,怎么好去发觉?”丁孟明道:“只是慎明二人也在监中,怎么回来绝不提起?”〔补叙得一丝不漏。〕巫仙道:“相公又来,忘了慎明等自问了活罪,便提在轻监里,另自监禁了,何由得知?”丁孟明道:“你方才说话也不差。这魏义受了许多痛苦,脚镣手扭,怎么便能越狱?即如要性命,顾不得痛苦,却也没本事与人相杀。必定有个能事人来救他,以致如此。”〔这一段叙得极好,便接到学道人纵法,直接到山海关行刺。〕巫仙道:“他越牢不足为奇,小人却还有一个愁处。”丁孟明道:“有何愁处?”巫仙道:“这人来救魏义,于牢狱森严之地,又有巡逻守夜人夫,又敢杀人逃去,又并不惊天动地,决非略有本事人做得来的。定是古来所称侠客等辈,乃有这般手段。倘因救魏义之故,便思量来害相公,这却怎了?不是大大的一件愁处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