讥刺晏知府起的舋端。今一旦加之宋信,孩儿於心实有未忍。」山显仁道:「这也罢了。但是前日晏文物的绫扇,为何得能遗失?」山黛道:「皆缘侍妾辈不识字,故混杂错乱,忘记交付孩儿。不独此也,前日还有张副使的册叶,钱御史的手卷俱安放错了。若不是孩儿细心,又要差写。」山显仁道:「我想凡是着作名公,莫不皆有记室。或是代笔,或是为之查考事迹。你今独自一个,如何应酬得来!」山黛道:「男人家好寻记室代笔。孩儿一女子却是没法。」山显仁道:「这也不难,以天下之大岂无识字女子!我明日不惜千金,差人各处寻访,买他十二个,分了职事伏事你,你便不消费心了。」山黛道:「如此甚好,祇恐一时没有。」山显仁道:「若要能诗能赋,这便稀少;若祇要识几个字儿,祇怕也还容易。」父母商量,迟了数日,山显仁果然差人四处寻访。祇因肯出重价,便日日有人送女子来看。
  这日,山显仁正在厅上选看女子,忽报宋信青衣小帽来请罪。山显仁因女儿宽宏大量,便也宽宏大量起来。因吩咐叫请宋相公,更了衣巾相见。宋信依命趋入拜伏在地,口称:「罪人宋信,死罪,死罪。」山显仁叫人搀扶,宋信不肯起来,连连叩头道:「宋信愚蠢,不识天地高厚。获罪如此,蒙圣人谴责,自分以死谢愆,尚犹不尽,乃复辱令嫒小姐疏救,霁天子之威,使白骨再肉,此天地父母所不能施之恩。而一旦转加之罪人,真令人顶踵尽捐,不能少报万一。今碎首阶前,已为万幸,安敢复承礼待。」山显仁道:「足下既能悔过,便见高情,何必如此,快请起。」宋信又谦逊了半晌,方爬了起来。
  山显仁逊坐留茶,因问道:「足下几时行?」宋信道:「钦限一月,不敢久迟,明日就要起身。蒙老太师与令嫒小姐大恩,不知可有日再得厕身於山斗之下?」山显仁道:「这也不难,此不过是圣天子一时之怒。且暂回几日,容有便挽回圣意,当得再见。」宋信道:「若能再趋门下,真是重生父母了。」
  正说话间,忽抬头看见这许多女子,俱穿青衣列於两旁,因问道:「这许多女子为何在此?」山显仁道:「因小女身边没有几个识字的侍妾,故致前日遗失了晏文物的绫扇,惹出许多事来。今欲买几个识字的女子服侍小女。不期偌大京师,选来选去俱是这一辈人物,总无一个稍通翰墨,可供香奁之用者。」宋信道:「原来为此。京师若无天下自有。」山显仁道:「此言有理。足下所到之处,当为留意。倘获佳者,自当重报。」又叙些闲话,宋信方辞起身,山显仁送至厅门口便不送了。宋信又立住说道:「宋信还有一事,禀上老太师。」山显仁道:「何事?」宋信道:「宋信蒙令嫒小姐再生之恩,不敢求见。祇求至玉尺楼下望楼一拜,以表犬马感激之心。」山显仁道:「这也不消了。」宋信执定要拜。山显仁祇得叫老家人领至楼下,宋信果然望着楼上端端正正,恭恭敬敬拜了四拜,方纔辞出。山显仁发放了许多不用的女子,因入内与山黛说知宋信拜谢之事,父女耍笑不题。
  却说宋信辞了出来,押解催促起来,欲要来见窦国一讨些盘缠。窦国一正在议处之时,不肯见人。祇得来见晏文物,诉说解回之苦。晏文物见事为他起,没奈何,送他二十金盘缠,又约他道:「兄京中既不容住,我小弟祇候领了凭便行。兄若不弃嫌,云间也是名胜之地,可来一游,小弟当为地主。」宋信谢了,又捱得一两日,押解催促,祇得僱了一匹蹇驴,携了一个老仆,萧然回山东而去。正是:
  一个贫人,冒作山人。
  随着诗人,交结贵人。
  做了谗人,谤了正人。
  恼了圣人,罚做罪人。
  押做归人,原是穷人。
  宋信虽是山东人,却无家无室,故一身流落京师,在缙绅门下游荡过日。今被押解还乡,到了故乡,竟无家可归,祇得借一客店住下。押解见如此光景,没有想头,祇得到府县讨了回文,竟自回去不题。
  宋信虽然无亲无眷,却喜身边还积有几两银子,一身游客的行头还在。见押解去了,便依旧阔起来,到乡绅人家走动。争奈府县有人传说解回之事,往往为人轻薄,心下不畅。过了些时,一日在一乡绅人家看见新缙绅上,窦国一已降了扬州知府,满心欢喜道:「些处正难安身,恰好有此机会,且捱过残年,往扬州去一游,却喜得一身毫无牵绊。」
  过了年,果然就起身渡过淮来。不半月便到了扬州。入城打听新知府,不期尚未到任,祇得寻一个寺院住下。他便终日到钞关埂子上玩耍。见各处士大夫都到扬州来,或是娶妾,或是买婢,来往媒人纷纷不已。宋信心下想道:「山老要买识字之婢,我闲在此处,何不便中替他一寻。倘寻得一个也可为异日进身之地。就寻不出落得看看也好。」主意定了,因与媒人说知,要寻一个识字通文之女,价之多寡勿论。媒人见肯出高价,便张家李家,终日领他去看。看来看去并无中意。
  一日,一个孙媒婆来说道:「有一个绝色女子住在柳巷里,写得一手好字。宋相公若肯出三百两身价,便当面写与宋相公看。」宋信道:「三百两身价不为多,祇要当面写得出便好。」孙媒婆道:「若是写的不好,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