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落烟花。”茨福道:“如何?我说是当今才女!”仲鱼道:“果然名下无虚。”仲鱼又见书桌上摆着几部诗集、原来是“张船山集”、何大复集”,还有一部“唐宋诗醇”,仲鱼暗道:“能看到这样的诗集,其人可知了。我倒不好和地谈文,怕被她笑我浅陋。”当下打定主意,不肯乱说。茨福道:“只为春航先生最犯恶堂子里讲交易,我们所以找着这个地方。虽说未能免俗,究竟比别处好得多了。”春航道:“兄弟不是矫情,只为上海的滑头买卖,都在堂子里做,兄弟是怕极的了,再也不敢问津。”茨福脸上一呆。
  一会儿,外面说:“台面摆好了,请用酒吧。”茨福道:“兄弟为着春翁不喜热闹,今天不请外客,也不叫局,我们吃酒清谈吧。”春航大喜。当下各人入席,碧涟坐陪。酒过数巡,茨福道:“春翁的公事,究竟怎么会落在扑伊的手里?”春航道:“不要说起,这都是吃人家的亏。去年承陆中丞批准了这件公事,便下了札子,叫兄弟承办。一位朋友,他说可以招股,须得札子个凭信。兄弟没法,交给了他,就回湖北过年去了。谁知他招股不着,跑到上海,找着这个外国人扑伊。那扑伊原是开洋行的,他早和兄弟麻缠过,想要承办这自来水的机器,兄弟没答应他。他又骗兄弟的朋友,说有十万两的股子,须看札子才能入般。那朋友果然给他看去,被他扣留了,说札子合股本,都肯交出,只要先合他订合同,所有苏州自来水公司应用机器,通归他办。茨翁,你想这合同哪里敢订?订了这个合同,不是将来受他的挟制么?这事还仗茨翁设法,托贵行里的外国人,去合扑先生说情,把札子还了兄弟吧。将来招定了股本,开办时,再合他订合同。现在实不能预定;机器作兴照顾他家的。”茨福道:“兄弟自然帮忙,只是这注机器,还是敝行承办稳当些。究竟有兄弟在里面,不叫春翁吃亏。”春航大喜。仲鱼便请教春航自来水究竟有何利益,春航道:“苏州的利益,不如敝省;敝省的利益,都仗着外江。只看那汉阳门通年没有干的日子,要在那里办好了自来水,正是无穷之利,可惜已有人承揽去了。苏州城里比湖北吃水便当,怕造好了利益有限;只是世界渐渐的文明,也有人知道自来水的好处,卫生上大有关系的。趁早办好,省得被别人抢去办。久而久之,利益收得回来,这是愚见如此。”仲鱼听了,十分佩服,席散后各自回寓。
  真是光阴似箭,仲鱼在上海忽忽不知又过了两月。这时卢茨福替他办的军装,已都齐备,请仲鱼去点验明白,点帐忖钱,仲鱼便领着军装回天津去了。茨福又忙这姜春航的事。原来姜春航因扑伊不肯交出札子,采声洋行的外国人,也说不下这人情,只得到处托人设法。
  一天,遇见了刘浩三。那刘浩三是从前在湖北找樊制台时认得春航的。
  这时范慕蠡的学堂,已在那里盖房子。浩三闲着没事,预备些教授汽机的法子。一天闷坐无聊,踱到张园安垲地,登那最高的一层楼上,只见四面人烟稠密,一派都是西式瓦房,远远望去,那汽机的烟囱林立,浩三不觉感慨道:“汽力发明,不知多少年代,如今连电力都已经发明了,我们中国连汽机的学问,都还没有学到。只看这上海,还是外国人的机器厂多,中国人的机器厂少;若到内地,更不知机器为何物,至多不过有两部脚踏洋机,缝纫些衣服罢咧!学堂里或言还有汽机一科,那是绝无仅有;况且纸片上的学问,说不到施之实用。机器都须办自外洋,开不了个造机器的厂,如何望工业上发达?工业上不发达,商业上决不能合人家竞争,终归淘汰罢了!”浩三正在那里浩叹,忽然背后有人在自己肩头上一拍,浩三回头看时,只见这人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,极像官场上的人,又像是经商的,却也有些面善,浩三道:“阁下像是会过的,兄弟的脑筋不灵,记不出贵姓大号了。”那人道:“兄弟姓姜,贱号春航,我们是在湖北督辕遇见的。后来还在黄鹤楼上吃茶,领了许多大教,素知浩三先生是中国一位大工师,怎么把兄弟忘记了?”浩三作揖,道:“忘怀了故人,多多有罪!原来是春航先生,几时到这里来的?”春航道:“我们下去吃茶细谈。”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一回 刘浩三发表劝业所 余知化新造割稻车
  却说刘浩三遇见了姜春航,春航约他回到楼下,拣张桌儿坐下。堂棺送上茶来。浩三道:“春航先生几时来上海的?怎么知道兄弟在这里?”春航道:“兄弟是正月间就到上海,只因家兄想办苏州水电两个公司,承陆中丞批准了,交下札子,听兄弟承办;遇着一位朋友,肯代招股本,札子被他拿去,落在外国人手里,兄弟到处设法,这札子总取不回来。寓里坐着,气闷不过,出来散步,可巧上楼见浩三先生直望前走,越看越像。谁知浩三先生走到顶上一层楼去了,只得斗胆跟着上楼,果然不错,是浩三先生。我们要算是他乡遇故知了。”浩三道:“春翁谈什么水电公司,又是什么札子被外国人取去,一派迷离闪烁,兄弟实不明白,还望详细告知。”春航只得把前事述了一遍。浩三道:“这事不难,待兄弟引你去见一个人,自然有法取到札子的。”春航道:“真的么?”浩三道:“兄弟从不打谎语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