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和军火罢了。”皓东道:“我听说我们会长,和谈督结交得很好,这话确不确?”云衢笑道:“这是孙先生扮的滑稽剧。一则靠他的外科医学,虽然为葡医妒忌,葡领禁止他在澳门行医,并封闭了他开设的药店。然上流人都异常信任,当道也一般欢迎。二则借振兴农业为名,创办农学会,立了两个机关:一在双门底王家祠云岗别墅,一在东门外咸虾栏张公馆。就用这两种名义结纳官绅,出入衙署。谈督也震于虚声,另眼款接。农学会中还有不少政界要人,列名赞助。再想不到那两处都是革命重要机关,你想那些官僚糊涂不糊涂!孙先生的行动滑稽不滑稽!”皓东正想再开口,忽听有一阵清朗激越的吟诗声,飞出他们的背后,吟道:
  云冥冥兮天压水,黄祖小儿挺剑起。大笑语黄祖,如汝差可喜。丈夫呰窳岂偷生,固当伏剑断头死。生亦我所欲,死亦贵其所。邺城有人怒目视,如此头颅不敢取。
  乃汝黄祖真英雄,尊酒相雠意气何栩栩!蜮者谁?彼魏武。虎者谁?汝黄祖。与其死于蜮,孰若死于虎!
  两人都吃了一惊。听那声音是从离他们很近的对过船舷上发出,却被大烟囱和网具遮蔽,看不见人影。细辨诗调和口音,是个湘人。他们面面相觑了一晌,疑心刚才的密谈被那人偷听了去,有意吟这几句诗来揶揄他们的。此时再听,就悄无声息了。皓东忽地眉头一皱,英俊的脸色涨满了血潮,一手在衣袋里掏出一支防身的小手枪,拔步往前就冲。云衢抢上去,拉住他低问道:“你做什么?”皓东着急道:“你不要拉我,宁我负人,毋人负我。我今天只好学曹孟德!”云衢道:“枪声一发,惊动大众,事机更显露了,如何使得!”皓东道:“打什么紧!我打死了他,就往海中一跳,使大家认做仇杀就完了。结果不过牺牲我一个人,于大局无关。”说完,把手用力一摔,终被他挣脱,在中间网具上直跳过去。谁知跳过这边一望,只有铺满在甲板上霜雪般的月光,冷静得鬼也找不到一个,哪里有人!皓东心里诧异,一壁四处搜寻,一壁低喊道:“活见鬼哩!”云衢那时也在船头上绕了过来道:“皓兄不必找了,你跳过来时,我瞥见月下一个影子掠过前面,下舱去了。这样看来,我们的机密的确给他听去。不过这个人机警得出人意表,决不是平常人,我们倒要留心访察,好在有他的湖南口音可以做准。探访明白,再作商量,千万不要造次。”皓东听了,哭丧着脸,也只好懒洋洋地随着云衢一同归舱。次早,云衢先醒。第一灌进他耳鼓的,就是几声湖南口音,不觉提起了注意。好在他睡的是下铺,一骨碌爬起来,拉开门向外一望,只见同舱对面十号房门,门口正站着一个广额丰颐、长身玉立的人,飞扬名俊的神气里,带一些狂傲高贵的意味,刚打着他半杂湘音的官话,吩咐他身旁侍立的管家道:“你拿我的片子送到对过六号房间里二位西装先生,你对他说,我要去拜访谈谈。”那管家答应了,忙走过来,把片子交给也站到门外的云衢。云衢拿起来一看,只见上面写着:“戴同时,号胜佛,湖南浏阳人。”云衢知道他是当代知名之士,也是热心改革政治人物,一壁向管家道:“就请过来。”一壁唤醒睡在上铺上的皓东。皓东睡眼蒙胧爬起来,莫名其妙地招待来客。那时戴胜佛已一脚跨进了房门,微笑地说道:“昨夜太惊动了,不该,不该!但是我先要声明一句,我辈都是同志,虽然主张各异,救国之心总是殊途而同归。兄等秘密的谈话,我就全听见了,决不会泄漏一句,请只管放心!”皓东听了这一套话,这才明白来客就是昨天甲板上吟诗、自己要去杀他的人。现在倒被他一种忼爽诚恳的气概笼罩住了,固然起不了什么激烈的心思,就是云衢也觉来得突兀,心里只有惊奇佩服,先开口答道:“既蒙先生引为同志,许守秘密,我们实在荣幸得很。但先生又说,主张各异,究竟先生的主张和我们不同在那里,倒要请教。”胜佛道:“兄等首领孙先生兴中会的宗旨,我们大概都晓得些。下手方策,就是排满。政治归宿,就是民主。但照愚见看来,似乎太急进了。从世界革命的演进史讲,政治进化都有一定程序,先立宪而后民主,已成了普遍的公例。大政治家孟德斯鸠的《法意》,就是主张立宪政体的。就拿事实来讲,英国的虚君位制度、日本的万世一系法规,都能发扬国权,力致富强。这便是立宪政体的效果。至于种族问题,在我以为无甚关系。我们中国虽然常受外族侵夺,然我们族性里实在含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潜在力,结果外族决不能控制我们,往往反受了我们的同化。你看如今满州人的风俗和性质,哪一样不和我们一样,再也没有鞑靼人一些气味了!”皓东道:“足下的见解差了。兄弟从前也这样主张过,所以曾经和孙先生去游说威毅伯变法自强。后来孙先生彻底觉悟,知道是不可能的。立宪政体,在他国还可以做,中国则不可。第一要知道国家就是一个完整民族的大团集,依着相同的气候、人情、风俗、习惯,自然地结合。这个结合的表演,就是国性。从这个国性里才产生出宪法。现在我们国家在异族人的掌握中,奴役了我们二百多年,在他们心目中,贱视我们当做劣种,卑视我们当做财产,何尝和他们的人一样看待。宪法的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