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便劝也不便走,只得叫了紫鹃、晴雯告诉她。这两个也喜极了,齐声叫好,都说道:“原来也有这一个日子。”
  那黛玉一面哭泣,一面恨毒追悔自己,原不该闹什么小聪明儿。而今是真个被宝玉拖下苦海去了。“宝玉,宝玉,你害得我好苦!我哪世里害了你,今生今世送在你手里。你的时运儿又这么强,千方百计,天也顺了你,叫我跳不出你这个圈儿。我也糊涂到一万分,怎么样一个女孩儿嫁了人还拿得定,我从前讲这话也就臊了,见不得人。罢了,罢了!我只再世为人,再顾着自己的身心性命便了!”
  那晴雯便要立时立刻去见袭人,倒是紫鹃拦住了,就说道:“晴雯妹妹,你也不要太狂了。论袭人来,咱们原是一块儿的人,就算走错了路儿,怕的她心里不难过?你这个嘴头子是好的尖刀似的,出口伤人。趁着你的性还留什么旧姊妹情分儿。你在先也要压着她,况且而今的你,现在的她,还有芳官们一班儿在那里,好个串戏的人儿,你不揭破她,她们还要提着个牌名打趣她,你倒去先做一折戏文给她看。你也是夭折过的人儿,只苦了五儿妹妹,才有个今日的晴雯,你再修修后世吧。”
  晴雯听她一席话,倒笑起来道:“大奶奶,看这个紫鹃姊姊,好个仁慈有德的人儿。晴雯要看看她们也念着旧日情分,当真一见面就揭人家短处。况且芳官也和我好的,怎么不要看她。”
  喜鸾道:“她的话呢,也是的,你也没存这个心。只是大姑娘还没有传她上来,又是姑娘这会子心里烦,你们要见旧姊妹,也缓宽些儿。”
  喜鸾说罢,约莫黛玉到其间,再也闹不出别的巧儿,只叫两个丫头进去相陪着。又见紫鹃和袭人好,怕的惦记着她,又说:“你们也放心,我也很知道袭人的分儿、才调儿,也不拿她当众人使唤。只专派她西院里照料那些衣装绒线儿,便是芳官、藕官也怕的戏路儿生了,在西院里近着小灵岩、小栖霞一带,跟了教师近了清客在那边素串,等他们熟溜了,吉期时候好到那边伺候去。你们给她什么吃的东西,只管叫蔡良家的传过去罢了,左右是一家人儿。见面的日子长,有什么不能看见她。你们两个人只不要离着大姑娘。姑娘的性情儿、事情儿只有你们拿得准,你们一时走开了又找准。”紫鹃、晴雯便说:“谢了奶奶,晓得了。”
  喜鸾就去告诉良玉,良玉也笑,只服着曹雪芹的好意。喜鸾也时常到黛玉处,有意无意地同着紫鹃、晴雯慢慢地解劝。且说宝玉,过帖之后细问贾琏,知着他与曹雪芹的一番布置,十分感激姜景星,心里头说不尽的快乐。这时候宝钗就近临月,连上房也不大上去。宝钗本守胎教,又是宝玉回家之后漠然相处,彼此并不戏言。宝玉此番快乐了,转觉得自己有多少不是,倒要去亲近她,总被宝钗远着了。宝玉便东去西逛,一会子到栊翠庵、稻香村;一会子到怡红院,要便往潇湘馆的门缝里瞧着听着,只像个走马灯儿。贾琏遇着便笑道:“二哥哥,你看风水可曾看完?”
  焙茗也笑道:“二爷送朝报忙极了。”宝玉只笑着不理。到了这一天吉期,恰是个壬辰年戊申月戊子日,先一夜子时立秋,这半夜秋天气还不很凉,只比得林良玉的好日子觉得凉爽些,也穿得住实地纱了。这林、贾宅接连的铺设了好几天,好不热闹。不说林良玉的祭先宴客,且说荣国府的内外规模。这府门口的灯楼彩球已经出色。自赖大、林之孝以下华冠丽服的十余人,一排儿分两边坐着。正门、两角门六扇齐开。一直望进去花园似的,一路的街眚摆着也数不清。到了垂花门口便是十来个五彩扎绸的香云盖,涌起一座鳌山,上挂着各色各样的彩灯,两边超手游廊卷起半帘,一总结彩悬灯垂下络索,穿堂上通是明灯宫角,廊檐下间着五色玻璃灯。从大理石屏风过去,越觉精雅。金钩珠箔映着各色顾绣,各处地衣绒毯十分灿烂耀眼。那些陈设古董也尽数配着颜色,间着花盆。那自鸣钟一响便应了一二百座一同的响起来。再夹着鹦鹉、画眉的雕笼鸟语,又到处放一个朱漆画金的圆缸盛了凉冰,堆高几尺倒像个水晶山子。一路直到内室,转到大观园,直如月殿银阶一般。真个依了黛玉,就潇湘馆做了洞房。益发收拾得繁华齐整。
  这林良玉送来的珠簟宝笥鹤绫鸳绮,也就不可说了。真个兰麝浓熏芙蓉满绣,说不尽的富贵风流。又是到处有个玩意儿,除正厅演出《满床笏》正本,怡红院内却演的档子班,缀锦楼便是一班清客清曲,也间着巴蕉鼓儿,十锦杂耍。含芳阁便是芳官一众女孩子打个细十番,末后又挪她们到藉香榭去了。紫菱洲也有两三个人变着戏法儿,便是稻香村空地上也叫了两班走索叉缸的妇人儿,打着鼓唱着曲,说是贾环的主意儿,都骂他蠢。那些去处通派定执事这人看守古董照应客人。凡是贾政的本家亲戚尽着逛。
  潇湘馆内的吕祖师像已被史湘云移供栊翠庵去了。众宾客来到潇湘馆,见有三个洞房,大家诧异。原来两边商议过,恐怕黛玉性情古怪真个不肯同房,误了好日,就算日后劝转,总不能应这个吉辰,因此上想起紫鹃、晴雯都是偏房数内的,不如趁这一日一总圆全。因此另选了四个上好的丫头与黛玉,叫做香雪、素芳、碧漪、青荷。又选一个菊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