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难道不是贤弟的旧相识?”梁生道:“若柳公在长安,小弟正好去会他,但他自从华州入京,与桑小姐无涉,如何小姐的消息要向他问。”尚武道:“梦兆甚奇,必然灵验,贤弟到彼自有分晓。”梁生道:“表兄说得是。”便收拾行李,即日要行。尚武见他身子已强健,遂不复挽留,多将盘费相赠,治酒饯别。饮酒间,尚武道:“本该令钟爱伏侍旧主到京,但我即日将兴屯政,发兵开垦闲田,要他往来监督,不便远差。待我另遣一人送你去罢。”梁生谢道:“小弟只有一个老仆梁忠,不幸中途分散,今得表兄遣人相送,最感厚意。”尚武便唤过一个小校,给与盘缠,分付好生送梁相公到京,直待梁相公有了寓所,另寻了使唤的,然后讨取回书来复我。小校领诺。尚武又教选一匹好马,送与梁生骑坐。梁生拜谢上马。尚武也上马相送。钟爱也随在后边,送至十里长亭。梁薛二人洒泪叮咛珍重而别。尚武自引着从人回去了。钟爱又独自送了一程。梁生道:“你来得远了,回去罢。”钟爱涕泣拜辞,怀中取出白银二十两奉与梁生说道:“须些薄意,聊表小人孝敬之心。”梁生道:“薛爷赠我路费已够途中用了,何劳你又送我银子。”钟爱道:“小人本该伏侍官人去,只因做了官身,不得跟随,这点薄敬,不过聊表寸心,官人请勿推辞。”梁生见他意思诚恳,只得受了。钟爱道:“官人路途保重,到京之后,千万即寄书回覆薛爷,教小人也放心得下。”又分付那随行的小校道:“你路上须要小心伏侍,切莫怠慢,回来时,我自赏你。”说罢要行,却又三回四顾,有依依不舍之状。梁生见他如此光景,也觉惨然。正是:
  
  逐去之童,能恋故主。
  负心之人,不如奴子。

  钟爱掩着泪去了。梁生在马上,一路行,一路想道:“我出门时,有老仆梁忠相随,谁想中途拆散,不知他死活存亡,今日到亏逐去的爱童在急难中救了我。”又想道:“当初薛表兄在我家,我父母待他不如赖本初亲热,谁想今日,他到十分情重,偏是本初负义忘恩。”一路欷歔嗟叹。夜宿晓行,走够多日,渐近长安。一日,正行间,只见路旁贴着一张纸儿,梁生一眼看去,却是刻的回文锦前半幅图样,乃惊讶道:“这半锦是我聘桑小姐的,谁人把来刊刻了图样,贴在这里?”及看了后面一行大字,一发疑惑,想道:“如何说配得半锦的,到柳府相会?难道桑小姐的半锦也像我着了人骗?被什么柳家所得?若桑小姐不曾失此半锦,难道那柳府又别有半幅锦不成?若说就是桑小姐的锦,怎生桑忽变为柳?这柳府又不知是那一家?难道就是柳老师?若就是柳老师,他又何从得这半锦?既是半锦在那里,不知人可在那里?人与锦不知在一处,在两处?”左猜右想,惊疑不定,有一曲《江儿水》单写梁生此时的心事:
  
  陌上桑,何处章台柳?可疑想着我半图失却难寻取。莫非他,璇玑也被人窃去?因此上,代僵忽变桃为李。若说仍然是你,难道接木移花,恰与房氏莹波相类?

  梁生心里猜疑,又见贴这张纸的不止一处,偶然行过一个茶坊,那随行的小校说道:“相公走渴了,在此吃杯茶了去。”梁生下马走进茶坊,拣副座头坐了,店家忙点茶来吃。梁生抬头,见茶坊壁上也贴着这张纸儿,便问点茶的道:“这张纸是谁人贴在此的?”点茶的道:“前日柳侍御老爷上京路过此处,他家大叔把这纸来贴在此的。”梁生惊道:“原来那柳府就是柳老师。”又问道:“你可知柳府从何处得这半锦?”点茶的道:“柳府大叔前日也在这里吃茶,曾说起这半锦是他家小姐的,今为着婚姻事,要寻问那后半幅来配合。”梁生听了,愈加疑怪道:“一向不闻柳公有女,如何今日忽有什么小姐?若说为婚姻事,一定就是桑梦兰了,但梦兰自从襄州入京,柳公自从华州入京,两不相涉,如何梦兰却在柳公处?”因想起前日牙将所云,华州女子桑梦蕙或者原是梦兰托名的。忽又想起前日梦中仙女之言,笑道:“仙女梦中所教,今日应了,我只急急赶到京中拜见柳公,便知端的。”当下,还了茶钱,疾忙上马,携着小校向前趟行。正是:
  
  柳府何由有掌珠,几回猜度几回疑。
  追思梦兆当非谬,且向京中问老师。

  且不说梁生见了半锦图急欲赶到京师,且说栾云、赖本初要投拜杨复恭,都冒姓了“杨”,栾云改名“杨栋”,赖本初改名“杨梓”。两个先认做兄弟,杨梓为兄,杨栋为弟,带了门客时伯喜,一齐进京。杨栋多备金珠礼物,与这后半幅回文锦,投献杨复恭门下。复恭大喜,就收杨栋做了义儿,带挚杨梓也做了义侄,各与官爵,杨栋为千牛卫参军,杨梓为御马苑马监,时伯喜也充了杨府虞候,好不兴头。当时有几句口号嘲笑栾、赖二人道:
  
  栾子无兄忽有兄,复恭无嗣忽有嗣。
  本初甘作三姓奴,守亮遥添两宗弟。
  不比柳公收义女,不比梁公招赘婿。
  并非接木与移花,只是趋炎并附势。

  一日,杨复恭家宴,杨栋、杨梓都在旁陪侍。复恭问及这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