招呼进去,拣了座刚欲坐下,只见有个大汉在房间外面,向着洪一鹗目不转睛的尽望,洪一鹗也向那大汉望了一会,彼此皆似相识的模样,忽听那大汉问道:“尊驾可是洪翼云兄么?”洪一鹗道:“小弟正是。”复急口问道:“老兄不是褚仰周吗?”褚飞熊见问大喜,即便走了进来,说道:“咱们六七年不见,老哥竟有不认识了。一向在那里得意?”洪一鹗道:“飘蓬断梗,历尽艰难,一言难尽。”当下褚飞熊又与赵鼎锐吉庆和作了揖,彼此问了姓名居址,然后坐下。洪一鹗便望赵鼎锐二人说道:“这褚兄是与小弟总角之义,为人极其豪杰,且具着一身绝妙武艺,十八岁就领了武闱乡荐。小弟先父母去世之时,还承他帮助。自到南京以后,便隔了六七年了,刚才若非褚兄招呼小弟,竟不敢冒昧相认。”赵鼎锐吉庆和齐道:“原来是一位英雄,失敬失敬。”说罢洪一鹗复向褚飞熊道:“老哥府上想均安好,老伯母当亦康健,现在进京有何贵干的?尊寓何处?”

  褚飞熊道:“先母已于大前年弃世,寒舍亦无甚善状。小弟因在家无事,因此进京游历游历,想碰件把机会,现暂寓在饺耳胡同,一个姓冯的朋友家内,却不想在这里碰见老哥,真是奇遇。但是老哥自尊大人见背之后,往南边一带六七年来如何得意呢?”洪一鹗见问,便将如何投亲不遇,流落下来,几成饿殍,如何风雪中巧遇白莼秋成为夫妇,如何因抱不平毒打流尸,遇着吉庆和赵鼎锐,便结为朋友,又如何承赵弼爱如子侄,一力保荐,蒙皇上恩赏世袭云骑尉,现在来京听候召见的话前后说了一遍。

  褚飞熊听罢大喜,先向赵鼎锐谢道:“敝同乡极承老大人提拔,这样的恩德咱亦感激不尽。”越鼎锐亦逊道:“实为朝廷储材,家父亦不过作一荐引耳,将来洪兄定然是要大发的。”褚飞熊听罢又向洪一鹗道:“原来老哥还有这一番奇遇,若非尊嫂先有卓识,赵老大人后能怜才,那得有今日之乐,实是可钦可羡。”此时店小二已将酒肴摆上,褚飞熊也就在一起坐下,开怀畅饮。赵鼎锐吉庆和见他豪爽,亦颇钦佩。一会子店小二又将饽饽端上,大家吃毕,褚飞熊假称小解,走到外面柜上会了钞,后又进来谈了一会。赵鼎锐便喝叫店家开账,店小二进来望着褚飞熊说道:“这位老爷已经会过了。”赵鼎锐也不过谦,只说道:“从那里说起,反叫褚兄破费,一半天再聚罢。”于是大家走出店门,褚飞熊又问明洪一鹗的寓处,知与赵鼎锐同寓,又说一声明日过去奉拜。赵鼎锐等三人亦道谢了叨扰,然后一揖而散。

  赵鼎锐三人上了车,回到寓所,却好赵弼郑垣尚未安寝,赵鼎锐又将洪一鹗巧遇褚飞熊、并褚飞熊如何豪爽的话谈了一遍,大家这才安寝。欲知洪一鹗何时召见,圣意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第十九回 试金殿世职作中书 毁公堂土豪连巨盗话说洪一鹗在庆升楼巧遇褚飞熊,痛谈之后仍同赵鼎锐吉庆和回寓安息,一宿无话。次日赵鼎锐进了衙门,就将洪一鹗到京谢恩的单子,开呈进去,以便御览。却好皇上当日即看见洪一鹗已经来京,随即传出旨来,着于次日五鼓预备召见。此旨一下,赵鼎锐赶着先送了信回来。赵弼吉庆和在本衙门内已经知道,公事办毕也回寓所。赵弼便向洪一鹗道:“明日皇上召见,非带领引见可比,须要随着礼部议制官,从容朝拜。倘有所问,奏对尤须详明。老侄虽器宇宏深,谅无差错。但是天威咫尺,初次朝见,未免有些耽心。总宜处处留神,不致天颜不悦就是了。”洪一鹗唯唯答应,郑垣吉庆和赵鼎锐又教了许多仪制,洪一鹗一一谨记。

  一日无话。次日四鼓,洪一鹗即起来盥洗,整了衣冠。赵弼父子吉庆和也起来,穿了衣服,同洪一鹗走到午门外,领着他进了朝房,又引他至谢恩班内,演礼伺候,一会子皇上升殿,文武各官朝参已毕,当有吏部将本日谢恩及奉旨召见文官各官职名清单,跪呈御览。皇上看到世袭云骑尉洪一鹗,即传下旨来,各官均着在午门谢恩,洪一鹗即着内阁带领谨身殿引见,其余各官朝散,皇上还宫。当时诸阁臣便将洪一鹗传入内阁,洪一鹗一一从容参见首辅。徐公因问道:“青春几何?”洪一鹗欠身答道:“二十六岁。”徐公道:“有诸内必形诸外,想赵老先生保荐,一定是才学渊博的,但皇上顾问时必须从容奏对,不可急促。倘一时不能应旨之处,不妨直奏,容退后再行进呈。”洪一鹗道:“谨遵台命。”一会子内监传出来,宣内阁带领世袭云骑尉洪一鹗引见。当下洪一鹗随着内阁到内廷来,但见重重宫阙,巍峨处处,天香缭绕。阁臣先进殿覆旨,随即内监传旨宣洪一鹗上殿,洪一鹗便俯伏金阶奏陈履历,又恭谢天恩,三呼朝拜已毕。

  皇上在御座上见洪一鹗气度从容,英姿飒爽,圣心先自喜悦,因顾阁臣道:“看他外貌冲和,胸中谅有学问,今黄河连年为患,朕欲试他一道治河策论,问他能否?”阁臣传旨下来,洪一鹗便奏道:“乞赐纸笔,愿草呈圣览。”

  皇上见他并不推辞,天颜甚喜,即令内监取短桌一张,放在阶前,赐他膝地而坐。当下内监取笔砚笺纸,洪一鹗不慌不忙,一而磨墨,一而构思、拈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