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偏爱研习方外道经,尤其是服膺老子道德经。八九岁上,就读得滚瓜烂熟。至今年十岁,知识更为充满,竟能得其言外之意,时常焚香捧诵,默默揣摩,若有妙悟。至于此外各种道书,更是不烦研习,问明真理。因此心地莹澈,悠然有出世之想。每念前生经历,许多惨酷事情,都由婚姻而生。如今第一个关头,便是夫妻两个字,须得首先打破了它。可不晓得同劫同生,相约一同修道的蓝采和,这几年来,日居膏梁纨绔之中,能否不为物欲,蔽却性灵。要是他心已变,势必以夫妻之道,来相迫压,那时,我除了苦口点化之外,如再不回头,就只有独善本身,远适太华,去找我前生的师父去了。想师父道德齐天,必有救他之法,我也可以放心了。这等想头时常萦她芳衷,只不敢在父母前吐出一字。有时姊妹行中闲坐谈心,别人各有所志,或愿得一金夫,或愿得一才郎,只有她一人,闭目暝坐,一句不去参加。人家笑她已经有了好夫婿,分明一片芳心,业已十分安稳,所以用不着怎样多愁多虑。月英听了,便冷笑一声,说道:"人各有心,心各不同。我的志趣,和你们完全相反,叫我如何插得下嘴呢?"人家忙问:"你的志趣如何?"她便笑说道:"有才人才大如山,过不得百岁光阴,与草木同腐。有财人财源如海,更不消六七十年,只等精神一退,有钱没本领去使用。何况世事无常,财多或竟召祸,可见是件最不中用、靠不住的东西。凡人偏都勘不透,把人生有限的岁月,尽放在声色名利之中。一旦无常猝至,万事皆休。平时斤斤以争,逐逐而致者,究竟可能带得一些回去不曾?所以姊妹们所盼望希冀的事物,做妹子的,却一桩也不中意。"大家听说,都哗然笑道:"问你自己的志趣,你又不肯赐教,只把人家的话,瞎批评一番,算得什么?"月英听了,不觉点头长叹道:"姊姊们竟把妹子所说的,当作瞎批评。所以妹子的志趣,竟不能再向姊姊们饶舌,不但不能,也且大可不必了。"说罢,大家一笑丢开。月英因见眼前姊妹们一个个生得有才有貌,偏都为名利所拘,一些自主的力量都没有,越发感觉人世间名利两字,真是无形的桎梏,伐性的斧斤,最是可畏可怕的东西。同时就愈恐蓝家郎君不要也被这些无谓的身外事物,迷惑心志。那么,此番下世,不但没有了道之望,反多一层魔障,添一重大劫。而且辜负了铁拐仙师一片玉成的美意,从此就永无入道的可能了。每一念及,不禁代他危惧。只恨自己已为人妇,在未曾作嫁以前,照例不能见面。纵有警勉之心,却无说话的机会。她本是情深意挚的人,对于采和,又有那种生死交情,夫妻关系,兼之仙师特地安排,令他们同死同生。便没别种交谊,在理也不能舍却采和,独寻大道。可怜一寸安静的芳心,反被他人的前程,弄得乱七八糟,一刻不得宁谧。

正在婉转踌躇,无计自遣的当儿,忽在母亲房内,听得父亲谈起,蓝公子年少英俊,力学多才,居亘古以来名臣自况,并盼不出二十岁,当致身卿相,可见是个有志之士。月儿的终身,倒可无虑了。刘夫人爱女心切,听得女婿如此立志,焉有不悦之理?转回头,见月英立在一边,低鬟默默,若有所思。夫人笑对丈夫说:"你瞧,我们月儿她听了你的话,倒不声不响起来。这是什么道理?"王光笑道:"女孩子家,要她这样知道害羞才好哩!"夫人听了,便把月英搂了过去,捧起她的小面庞儿,一阵抚摩,笑嘻嘻地说道:"我的儿,你没听见人家公子,是那么有志有才。年纪轻轻的,就打算赶过多少人的前头,要做什么大官咧!我儿,公子做了大官,你不是现现成成的一位太太了么?"月英先听得父亲所说的话,心里已经懊恼,料不到自己平日所深虑的问题,竟要成为实事,已是怪难受的,更不料母亲也是如此,不谅女儿的心,竟又说出这等不入耳的违心之论来,叫她如何忍得下去。但见她双颊微红,秋波流晕,一霎时骨碌碌滚下两行泪珠。倒把王光夫妇吓一大跳,齐问:心肝爱儿,这是怎么了?未知月英如何回答,却看下回分解。


第56回

王小姐劝夫修道胡舅爷助姊为奸

却说月英转世为人,性灵不昧,虽居罗绮丛中,念念不忘修道。但她的修道,和别人不同,别人但求独善,她却和蓝采和生生死死都有联带关系。采和不能升仙,月英也不能独自成道。并非事实上真有何种困难,皆因双方历来的关系太深切了,觉得同生同死,同转凡胎,同入仙界,乃是必然的道理,一定的情势,如有一人不得成道,其他一人,万不能舍之而去。此中原因,看官们已经明白他俩前生情事,定能信为不谬。本来神仙最无情,也最有情。唯其有情,所以不能不以无情为根本。正唯如此,乃愈见其用情之苦,与情之深。月英原是仙种,又经天仙指示,超出迷途,示之正道。当此入世之始,出世之先,别的可以看破,独撇不下一个情字。别的情况,尚可暂时丢开,而对于关系太深的蓝采和,决无忍心弃置,各走各的路之理。这要照现在文学说来,就叫良心问题。大凡天下事最难解决者,即是良心二字。强盗可以明火执仗,抢劫事主。忤逆子女可以打骂父母,而将死之顷,一点天良无不发现之理。天良的发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