层楼,只见正中一间密室,高悬着五色电灯,下面设张大菜台,铺块雪白的台单,围坐下五六个人,正在办事,空冀问这里甚么机关?子潇说:“诗谜赌窟。”空冀道:“赌客怎么这般稀少?子潇说:“这里机关部,赌客在后面统间里。”说着,四人走进里面,果然见有二三十位男女,或三人,或二人,合坐着一张小圆桌子,空冀等也坐下两张圆桌,见桌上有茶点、香烟、水果,又有西崽含笑而来,手捧菜单,问空冀要吃大菜呢点心?空冀问大菜每客价格多少?西崽赔笑道:“这里大菜,概不取资,小帐随客赏赐。”空冀道:“原来如此,那么你送两客布丁来吧。”西崽又问甚么布丁?空冀道:“你有甚么布丁?”西崽道:“统有,一任客便。”空冀道:“那么你做两客法来模式的吧。”西崽点首自去。须臾一人穿号衣的,送块黑牌给客人看,牌上写的白字,便是一句诗,配上五个字。客人要押时,那人取出小簿子来,记录签字,一处处签过字,送到机关部登载总帐。每停一刻钟开一回,只听钟鸣一下,便是开的一韵,两下二韵,如听不清楚时,走到机关门口一望电灯颜色,点着红色,便是一韵,以下类推。中了彩,原经手人送到桌上,不烦押客半点心机。押客只管看报喝酒,消闲自适。空冀、衣云看呆了,当问子潇至少若干下注?子潇道:“单位码子是百元,至少一百下注。”空冀一吓,心想这不是寒士的耍子。吃罢布丁,给西崽两块钱小帐,西崽问:可要买一二千码子玩玩?空冀推说有些小事,停回来押。坐下一刻钟,便同衣云辞了子潇,走出洋房。衣云叹口气道:“想不到古人怡情悦性的诗句,到现在要给人当作赌具,那真连作者睡在棺材里,也要喊声惭愧。”空冀道:“倒不是哪,真要气煞李青莲,哭煞杜工部。你想现在谁肯把他两老诗做蓝本,专把那些十不通念不通,揩屁股嫌罪过的甚么诗钞做古本,李杜二老,岂不要气煞哭煞吗!”衣云听说,笑了一阵。空冀又道:“上海不少洋场才子,斗方名士,此番总算出一口气,谜条每条卖到一角大洋,一天工夫,五十一百条尽做,真好卖买。”衣云道:“也有幸有不幸。有人卖给游戏场里用只一分一条。”空冀道:“游戏场条子,当然不值钱,做的不知甚么东西,我前天见有人把'睡鸭烟浓'四个字抹去了个'鸭'字,配上甚么'猪狗鹅鸡',你想可笑不可笑?又有人把'二桃杀三士'抹掉'三'字,配上'四五六七',更属荒乎其唐。”衣云道:“不学无术,也不能怪他们。可是上海这回诗谜风潮,委实不小,我们总算身入旋涡,做过几万输赢,没丢掉钱,玩了个畅快,亦足自豪。”空冀道:“我们在上海社会,也好算得一员投机健将,各种投机事业。总要尝试尝试,结果决不致给潮流卷去,可也不容易了。”衣云笑了笑道:“不知诗谜潮流过后,又有甚么潮流来了,大概不远,我们等着吧。”两人边说边走,已到马霍路口,守候电车,一回儿电车来了,跳上头等里。空冀忽见梅白克路那里冲出一辆轿式汽车来,车中在着一位艳妆女子,正是从前的所欢五娘,明眸对空冀一瞟,空冀神经骤失作用,心中突的一跳。正是:

      佳人已属沙吒利,崔护重逢也枉然。

  不知五娘怎会再来海上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第四十七回 三角恋爱淑女含羞五卅风潮青年喋血

  话说空冀在电车上瞥见五娘一面,心中疑惑不定。回到局里,小坐一下,便去探访褚箜篌夫人,心想不知褚夫人晓得五娘消息没有。到得箜篌小公馆,一问褚夫人,说完全不知五娘回来,这里必到,她来到这里,我决不瞒我。空冀说:“我不会眼花,刚才汽车里见的,分明是她,不是她,怎么对我嫣然一笑呢?”褚夫人道:“或者她到了上海,我这里还没有来,等她来时,我打电话给你。”空冀说:“谢你。不知褚先生此刻在哪里?”褚夫人说:“大概在事务所。”空冀道:“我去望他。”说吧走下楼来,径往交通路褚律师事务所,一问当差的,说刚到裕福里去,今天褚律师在裕福里冰玉那里请客。空冀又到裕福里冰玉房间,果见箜篌和一位倌人老五,坐在沙发里腻着。一见空冀,招呼坐下,自有娘姨大姐敬烟送茶。空冀道:“老哥我遍处寻你,好容易打到这里。你兴致真好,一个人缩在温柔乡,其乐融融。”箜篌道:“可有甚么公事?”空冀道:“公事没有,我问你件私事,不知五娘有消息没有?”箜篌笑道:“你还在那里惦挂五娘,劝你息了念罢。上海要多少五娘,我们这位也叫五娘的,请你法眼评评,漂亮不漂亮?”空冀道:“你别打岔,我专来打听消息的。因为适才见她一面,她在汽车里,没有讲话,她来到上海,踪迹你总知道。”箜篌道:“她踪迹我怎会不知,只是我不便告诉你。并且告诉你了,害你匆匆忙忙去找她,席上又要少个热闹朋友。便是要对你说,非得吃开酒。”空冀默然,只索坐着。箜篌仍和冰玉老五打诨,老五婉曼多姿,熟悉花丛掌故,能背诵伶妓联合的因果,说某伶和某妓姘识已几时,某伶和某妓已开过某处房间,某伶和某妓将要结婚,某伶和某妓已脱离关系,一一如数家珍。箜篌听得津津有味,笑道:“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