瞧见。”空冀此时笑作一团,笑止了道:“散客兄,怎么你姓起毛来?莫怪我缠误,险些儿有毛弄得没毛。”这时一室哄然。衣云也笑道:“总想不到是散客兄一批朋友,险些儿自己人打架。”散客道:“二位上面坐吧。”散客引衣云、空冀走上楼梯,楼上几位朋友,弄得莫名其妙,只是呆呆地望着。散客道:“原来我们自己朋友,笑话不笑话。”空冀也道:“原来你们在这里面做花头,吵闹你们,真不应该。”当下散客一批朋友中有汪寒波和空冀早有一面之交,即忙赔罪道:“老哥很对不起。”邓坚、王川、孙莲渠等和衣云相识,一齐招呼着,哗然大笑。邓坚道:“不打不成相识,那真要上谱了。空冀兄一向久慕得很,谁想得到这里相逢。”空冀道:“肉林相遇,真好算得情同骨肉,格外亲切一些。”众宾听得,又是一阵哗笑。那时散客道:“我们麻将刚落场,一同吃夜饭吧。”空冀道:“夜饭已吃过,不必客气。”散客道:“坐坐也好。”当下自有娘姨来摆好席面,众宾团团围坐,笑语杂作,散客各敬一巡,钳一块火腿给空冀,空冀笑道:“那末真好说,不打没有肉吃了。”散客道:“肉是这里本庄货,尽你吃吧。”彩云、老三两人席上周旋,非常活泼。寒波道:“我们吃开夜饭,再叉四圈麻将,辰光还早。”散客道:“我想不必再叉了,教他们去喊几位姑娘来腻腻吧。”寒波道:“你只管胡调,我们麻将搭子有。”
邓坚道:“寒波喜入竹林。散客喜入肉林。算得各有所嗜。”寒波道:“我学苏东坡,不可居无竹,无竹令人俗。”散客道:“那么无肉令人瘦,也在其内的啊。”空冀听得笑道:“照你们说法,若要不瘦与不俗,叉开麻将斩咸肉。”一座大笑。一回儿二宝走来道:“谁想你们一户里好朋友,只隔一层楼板,便会得打起来。可见得天下世界,万样事情,不好隔膜的。南边北边打仗,都会隔着几千里路程,假使一碰面,都是自己好弟兄,决不会扳面孔打仗的。”散客道:“二宝,倒瞧你不出。肚里很有些见解,说来着实有道理。”空冀道:“她本来跟一位军长的,现在做这勾当,也叫没法。”散客道:“她现在也好像领兵上阵,和军长差不多。”二宝笑道:“我们这里,日日夜夜,炮火连天,你说我领兵上阵,的确不错。”散客道:“二宝你闲话少说,薄皮细脚管家乡货,去多喊几位,江北厚皮猪猡,我们是不用的。”二宝道:“那末让我吩咐娘姨去喊。”
说着下楼一趟,依旧上来坐下谈天。邓坚道:“你喊的可是人家人吗?”二宝道:“女儿哪一个不住在家里的人,个个是人家人。”邓坚道:“总要非卖品。”
二宝道:“那是没有的事。这句话别地方生意上,骗骗客人的,喊来总说人家人,不做生意的。那家的大小姐,那家的姨太太,这许多话儿,无非哄哄阿木林、阿土生。你只要想,陌陌生生肯踏进我们的门口,哪会得是大小姐姨太太,她不做生意,问她来做甚么?所以这许多话,我在老客人面上,不用说了。现在往往有一批客人,一走上楼,便问可有清水货人家人?谁家的姨太太大小姐?我便要扳驳他道:‘你府上的姨太太大小姐,喊得到吗?你府上的尊夫人姨太太不是清水货人家人吗?你自己府上有好清水货人家人,镇日镇夜玩着,难道不够,还要到这里来寻清水货人家人吗?你自己的姨太太大小姐,不肯到这里来,试问谁家的肯来?来到便算不得人家人清水货了。’他听了我这几句话,总也回答不来。我又道:‘一个人总要想自己譬他人,人家娶了个小老婆,谁肯放她到这地方来。即使有,自己寻些野食吃的,也一时三刻喊不到,不是张三李四,人人好喊的,总要客人自己有了苗头,叫我们去做做现成媒人,说不定可以办到。尤其是这个门口里,懂些道理的人家人,决不肯踏进来。因为踏进我们这个门口,人人注目,个个留心,倘使有顾忌的人一旦露在旁观眼里,不是百口莫辩,终身之玷吗!有几位老白相,自己寻到户头,一时无人做引线,来走我门路,这个办法,是很妥当,因为大家是女人,在一块儿讲话,男子们不留心,不顾忌的。当初有一位纱广里小开,叫小孙,他在爱文义路,寻着一个户头,的确人家姨太太,堂子里新娶,先前在生意上两人早已有过花头,所以熟煤头一点就着,我不过替他做做叫差,通通消息。说也好笑,大家用暗记号的,小孙开了房间,打电话我,叫我去喊,你想哪家公馆里,有看门的,有娘姨大姐,怎容得我陌生人插足进去。亏得她家后门楼窗对面,有一堵粉墙,楼窗子里,望得见粉墙的,我去喊她,又不能声张,只好怀里带一块炭,走近墙边,划一个圈儿在墙上,停一回子,再去望她楼窗,全开着,一准可到,一扇开,一扇闭,来不来说不定,假使她两扇全闭着,便是拒绝不来。这个方法,万无一失。’”
散客听得道:“说不定她没有推窗瞧过,你当她拒绝,这不是要误会么?”
二宝道:“预先讲明,那女的在楼上,每天下午,隔三十分钟,望一望墙上,数数几个圈,多一个便做出暗记号来。我只要静守三十分钟,总有动静。三十分钟里没动静,也便绝望了,或是她不在家,或有特别情形。”散客道:“这个方法却是千稳万妥的,不知结果怎样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