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手紧紧一捻,眼波一横,玉吾才始明白,笑道:“你现在是人家姨太太了。”那女子然道:“不好算姨太太,服事服事人家姨太太罢了。”玉吾道:“我们难得再有相见之日,想起当初事,十分冒险,我要问你,那天你不是有意给圈套我钻吗?”那女子道:“这却不是,我心爱你。”玉吾道:“不对呀,你心爱我,不该引我到你船上,给惊吓我吃。”那女子道:“你有所不知,那天他们俩一个到苏州买药去了,一个在镇上赌钱,他时常终夜不归的,因此我胆大招你上船,谁知他输干瘪了回来拿钱,见你一双鞋子在前舱,他怕在镇上发作,惹人注意,开到塘岸上去剥你的皮子。”玉吾听得,伸伸舌子道:“那要谢谢你一片好心,还我衣服不算,连皮夹里的钞原封不动。”那女子道:“我行了这个好心,所以今天有好报。”说着伸出一只手来,给玉吾瞧道:“你认得这只戒指是谁的啊?”玉吾一望,是自己一只白银嵌黑字戒指,当初放在皮夹里的,摩挲着道:“难得还在你手上,戒面有个玉字,你戴着不受嫌疑吗?”那女子道:“无妨,你只一玉字,我小名叫阿凤,现在我改名玉凤,人家统叫我玉凤,你以后也叫我玉凤。吾这只戒指,当时不告而取,便打算做个纪念。现在碰见你面,可要还你么?”玉吾道:“承你一片真爱,我那只戒指,虽不值几文,送你永远做个纪念吧。”玉凤道:“你以后一径住在上海么?”玉吾道:“偶来逛逛,不久便要回去。”玉凤听得,抑郁不乐。玉吾道:“你今晚到一苹香,有何够当?”玉凤道:“老太爷到杭州去后,太太和奶奶少爷等,每天在一苹吃大菜浴,我刚才送太太到那里,正想回去,霍地碰见你,那时我不招呼你,怕你不认识我了。”玉吾道:“我和你有一宿之缘,外加受过风波,怎会忘记,只因见你这副大家装束,不敢轻意招呼你。”玉凤道:“我现在的状况,虽则实际上没有甚么道理,安闲度日,已算得是天堂仙界。”玉吾正要问她详细时,灯会出发,人声潮沸。两人走出公园,挤向人丛中,看了一个圈子灯会。玉吾不耐烦道:“这里闹得很,我们外面去吧。”玉凤跟着玉吾,走出游艺场。无如玉吾道路不熟,一直走到白克路劳合路那边野鸡窠里去,弄得玉凤莫名其妙。玉凤道:“你到哪里去?只顾莽撞。”
玉吾道:“不瞒你说,我不熟路径,随便走走。”玉凤道:“你痴了,到这里来做甚么?”玉吾道:“那么我跟你走吧。”玉凤道:“这里我也不大熟悉。”玉吾道:“那末叫黄包车到一苹香好么?”玉凤道:“去不得,我们全家在那里。”玉吾想了一想道:“孟渊旅馆附近,二马路口有一家旅馆,甚么招牌忘记了,我们那边去吧。”玉凤道:“也好。”
当下叫两部黄包车,径到二马路大新街口,玉吾一望,叫新旅馆,匆匆入内,开一间二元四角中等房间,自有茶房送上面水茶壶,两人坐下密谈。玉凤道:“今晚吾至多再陪你一句钟,不能多耽搁,隔天我准备掉个枪花,在外陪你一天。”玉吾听得,未免扫兴。”玉凤道:“你倘常在上海,我们叙会的日子正多,何必怏怏。”玉吾不响,只拉着玉凤的手,嘻皮笑脸道:“你还记得起南溟河边,那艘船幌幌不定么?”玉凤对玉吾瞅了一眼。玉吾又道:“我名玉吾,你戴上我一只戒指,也叫起玉凤来,真算得窃玉偷香。”玉凤道:“你不舍得一只戒指,我便奉还你。”玉吾道:“我不要了,你另送我一只。”玉凤道:“我没有戒指送你。”玉吾道:“我不信你身上没有戒指,让我来搜。”玉凤对玉吾秋波一瞄道:“你别胡缠,当初我把戒指送你,你很搭架子,现在你要我戒指,我难难你呢!”玉吾拖她坐在身上,掠掠她的鬓发道:“你近来丰腴得多了。”
玉凤道:“你近来觉得瘦损一些。”玉吾道:“你安闲自在,当然会得胖。我日日想戴戒指,焉得不瘦,怕我的指头一瘦,你上回给我戴过的那只戒指,要嫌宽了。”玉凤伸手把玉吾拧了一把,站起身来,将房门乒的一声推上,惊觉了隔壁房间里一对戴戒指的,开门出来,叫茶房倒一盆面水,各人揩一把面。那茶房冷着脸,把一张帐单授上,那人嘴一越,叫他放在桌上。一回儿,那男子摸出一张五元钞票给女子,女子笑逐颜开,告辞而去。那男子摸出香烟匣子,抽一支香烟猛吸一阵,把帐单一瞧,心中好生不快。
看官,你道此人是谁?便是王散客。王散客和刚才那个女子老四,早有眉目,当日在游艺场约定开新旅馆,先到先开,牌子上只要写王三两字,便算暗记号。那老四是个三点水之流亚,王散客出游艺场,到新旅馆一望牌子上,还没有王三字样,即便开了一个一块八角小房间坐守。守了一刻钟,老四不失约,果然翩然自至。公事已毕,老四犹顾而之他。散客本来十分惧内,不敢逗留在外,正想溜之乎也,茶房送上帐单,散客对着不快,所以不快的原由,并非散客没有付过钱,一时付不出,其中自有道理。上海的旅馆,不论大小,每夜总是满坑塞谷,越是小弄堂里,鹁鸽箱旅馆,生意越好,往往有十个房间,一天卖二十次三十次,捉摸不定。照例有行李的客人,房资五天一结。开房间时,不消付得。没行李的客人,进房先付,临走开帐单,结算清楚。后来给一批精刮朋友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