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头。自己身体要紧,不要悲伤坏了。产后病是很难治的。"那人道:"我此番只有阎王路好走,我自己年纪不大,只是他年纪大了,他怎待得及三年五年,说不定他另讨别人,可怜哪,他这几天总等在生意上听消息,吩咐我小孩一下地,马上打个电话给他,他立刻亲自开汽车来慰问我。此刻叫我拿哪一句话,从电话里告诉他呢?咳!他良心总算不差,小孩子的衣服鞋帽,十月里便亲自一件一件去置办妥贴,藏在生意上。现在叫我回去见了,伤心不伤心?有哪只面孔去见他,见他面时,还有甚么话说。所以我思前想后,没有第二条生路,委实不能回去了,我只有死在这里,借一个产后病名目,请你们行行好事,买口薄皮棺材我困了,送我到义上去。我一世人就此下场。"说着呜咽泣不成声。看护妇此时也泪如绠下,又劝她道:"那人不娶你,你回去再做几年生意再说。"产妇听得做生意三字,又不禁悲从中来,摇摇头道:"做生意真不是人做的呀,前世作下孽,投胎投到黑良心爷娘胎里,活活的把亲生女儿当猪狗一般卖到堂子里,一踏进堂子那条高门槛,再莫想跳得出。碰着凶的老鸨,无缘无故,天天打得你哭。局票一到,就拉着你去笑。你席上笑不出,回来再打得你哭。一日到夜,粥饭没给你喝饱,偏要叫你奔上奔下走几十张楼梯,喉咙唱得哑,回来再要骂你耗费辰光,不巴结客人。你想一个人,铁打心肠,也消不下这样磨折。我吃下十年苦头,性命已经半条,现在眼见不能跳出火坑,那末非死不可。......"

  正说着,外边走进一个院役来道:"小花园红英房间里,一个姓毛的客人,打电话来,问老四养没有养,养的男呢女?......"产妇听得一阵心酸,只把个头颅向壁上乱撞。看护妇忙来扶住她,她双腿一挺,又晕了过去。这时候睡在东首的银珠,眼见惨状,忍不住叫声:"哎哟!寄妈啊!"寄妈站在门口,也看昏了,没有听得,反给另外一位看护妇注意到,喊两名院役来,抬回病房去,经过一个总病房间,阿金娘跟在后面,忽听得外面一声鸡唱,病房里有不少病夫听得鸡声,推被发怔,独有一位病人闻鸡起舞似的,从床上跳了起来,正快活得心花怒放。瞥见阿金娘,又呆住了。正是:

  无时无地无悲苦,腊鼓声中涕泗零。

  不知闻鸡起舞的哪人是谁?为甚么快活?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二十一回 快乐度春宵筝繁弦沸诙谐谈影事海阔天空
话说上集书中,写到银珠在医院里目睹惨状,又听得那产妇一番凄凄切切的悲音,正如“黄昏闻鬼泣,午夜听鹃唬。”一颗弱脆芳心,那禁得起这般刺激,早已酸泪盈盈,惊魂欲绝。亏得看护妇注意到,唤院役送回病房休养。这时已鸡声四起,院中病夫听得这一声喔喔,仿佛报告他们一年已过,一辈子痨瘵病夫,死期一天近一天了。所以人人听得发怔。独有一人见解不同,听得鸡声,从床上跳起身来,快活得眉开眼笑。这当儿刚巧银珠和寄娘从他身旁走过,把他一肚子快活,又吓住了,阿金娘当下叫一声:“王大少,你原来在这里,老四很记挂你呀。你有些甚么贵恙?我们那里来也不来?”那王大少听得这几句话,头脑子立刻胀起来,重复跌到床上去睡,一句话也回答不来。阿金娘不便多言,跟着银珠到病房里去。银珠睡着,惊魂未定,细味那产妇的话,和自己天堂仙女的理想,觉得有些印证不来。堂子里究竟是天堂是地狱?吃堂子饭究竟做仙子做魔鬼?到底自己觉得判断不来。那末踏进这重门槛是凶是吉,心中翻觉忐忑不宁。思索一阵,因为没有退步,也只好勇往直前的做去。想到这里,渐入梦境。不到一刻钟,又给外面砰砰硼硼爆竹声,闹醒过来,阿金娘道:“阿囡啊,天已亮了,今朝大年初一,生意上不知可有客人来开果盘?马大少一起有位北京客人,去年说起要来开果盘,不知来不来?我不好不去守着。”正说时,医生走来,把银珠诊了一诊,吩咐领回去吧,不要紧了。阿金娘搀起银珠,银珠也觉一无痛苦,和平时一样,医生去开了帐来,阿金娘照付之后,两人走出医院,乘车回到生意上,瞥见弄口,停一辆红色汽车。走进自己客堂里,金大见女儿回来,心花怒放,问了几句体己话。阿金娘走上楼梯,已听楼上一片笑声。爱珠喊道:“寄妈来哉!寄妈恭喜!妹妹病好吗?”阿金娘道:“好了,房间里有客人吗?”爱珠道:“马大少、李大人,昨天下半夜就来的。”阿金娘道:“那末先生呢?”爱珠道:“老七没有来,老四和他们一起汽车上来的,伴着他们,果盘也装过了,我们拜年也拜过。听说他们今天就要摆台面,倒是菜馆没有开市,怎样弄法呢?”阿金娘道:“有了钱,还怕甚么!让我也去拜个年,赚些外快,新年新岁,发发利市。”
说罢,走向小房间里,换了一套新衣服。又替银珠装饰一番。两人走进大房间,对李大人要跪下,马空冀一把拉住银珠拖到怀里道:“李大人吩咐,不必照北边规矩,马马虎虎好了。”阿金娘跪了一跪,也就站起来,对李大人道:“恭喜发财!难得大年初一,财神菩萨就请过来。”空冀道:“我们还是隔夜人哩。昨夜天空只管下雪,我们只管闲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