联,刻着八个字“问花笑谁”,“听鸟说甚”,是沈其蓁所书。其蓁便是沈衣云的祖父,文名煊赫一时,本来是个老举人,衣云的父,没有进学,发愤读书,呕血而死,家道因之中落。衣云不能自存,依他叔父度日,与钱玉吾很亲善。当下玉吾对着窗外那副对,正在出神,慧娴憨跳而来,叫道:“玉少爷,你来了,师兄在里面叫你呀!你怎么好几天没来,你在那里玩呢?”玉吾也不开口,只管捏她的手,捋她的袖子管,一段嫩藕似的小臂,给玉吾摩挲了一阵,又伸手去摸她长领里露出一块雪白的肉。慧娴格格笑不可仰,正在撑拄之间,慧静慢慢走来,穿件秋色香色的家常袈裟,光着个留海顶,慧娴忙叫道:“师兄快来帮我,肉痒煞哉!”玉吾只不肯放,好像要在她胸前挖出件什么东西似的。慧静叫道:“玉少爷,像甚么样子,动手动脚!”玉吾听得才放了手,慧静又道:“今天甚么风,把你吹过河来,你一去总像断线风筝似的,那一句话有实在?当了面,甜言蜜语说得人心软,背了人又不知在那里寻欢作乐。你们男子的话,我再不信了,真靠不住哪。”说着,两只睃眼一横。玉吾也不回话,只把个头凑上去,面擦面擦了一擦,只管嬉皮涎脸的笑。慧静又道:“孩子气又来了,年纪一年大一年,怎么改不掉?吾问你,今天可要请客吃饭?”玉吾道:“有什么客不客,依旧几个老朋友,你去煮几色素菜,荤的不要,并且要你亲自动手煮。”慧静笑了笑道:“我手上又没仙露,偏要点我,我不煮。”玉吾道:“你又来了,你烧火,吾来煮。”慧静噗哧一笑说:“不长进,你明儿讨了家婆,要给她打到床下去咧。煮小菜,女儿的事,你会煮。。”玉吾道:“那末你是个女儿,你该煮,吾本不会,激激你呀!”
  说时,慧娴在旁,推慧静去煮说:“师兄,你去煮吧!园里有青菜、扁豆,叫李佛婆挑去。”慧静又向玉吾瞟了一眼,始飘然而去。玉吾又和慧娴说笑了一阵,尚不见朋友到来,独自踱进里面一间小轩里去。轩里悬块银杏绿文的匾额,上题“松籁山房”四字。靠壁一橱经卷,一张小桌,桌上茶壶茶杯,文房用具,正中供一尊古铜小佛,两个古磁花瓶,瓶中插两枝木芙蓉。靠西设张湘妃榻,一床被褥,折叠整齐。轩前有棵古松,树根合抱,根荫成幄。这轩里便是双慧的卧室,只有玉吾做过入幕之宾。玉吾坐在榻上,翻翻枕边,找到两件法宝,一串普渡香珠,一册《双珠凤》小说。玉吾把香珠闻一闻,小说约略瞧了半页,依旧替他放好。静娴进来叫道:“朋友来了!”玉吾连忙走出,见三人一同来的,迎上问道:“你们怎碰得巧?”衣云道:“我们在璧如店里约会的,你酒菜预备好么?”绮云道:“他起早起来这里,怎会不预备。”璧如接嘴道:“起早起来,可曾碰见什么隔夜人?”玉吾听得,很觉难堪。正说着,妙贞走来,搭讪着道:“两位云少爷,玉少爷,璧少爷,通来了,我们小庵里便热闹起来。难得的几位少爷,平常请也请不到,请坐喝茶罢。”叫声李佛婆,端上四碗茶,玉吾喝了一口道:“茶叶很好。”妙贞道:“这是春上在杭州买的龙井呀。”玉吾道:“哦,怪不得清凉有味。”妙贞又道:“你们在这里喝茶,我要到澄泾接生意去,来不及回来陪你们了,再会吧。”说着,出门自去。当下汪绮云最赏识慧娴,说这小妮子,天真流露,真像只小鸟,你看她两只眼睛里溢出水来。一张河豚小口,不到一寸阔,见了怎不动心。璧如道:“这也是他爷娘加工制造的,然而也不容你动心。”说得众人大笑。慧娴羞着,把璧如打了一下。里面慧静叫道:“师弟,你和李婆把桌子椅子排好,菜好了,吃饭吧。”李婆走来,一一端正,四人合坐一桌。玉吾叫李婆再排两只椅子,璧如拉慧娴坐,慧娴不肯,和绮云坐了。停会慧静出来,说一点菜没有,你们喝什么酒,吾去拿来。玉吾道:“木樨烧吧。”璧如道:“白玫瑰好。前会的木樨烧,好像出了味,上口很淡,还是白玫瑰来得凶些。”绮云道:“怎么尼姑庵里开了酒店似的,任便什么酒都有呢?”玉吾道:“慧静自己浸的,三大瓶高粱,一瓶木樨,一瓶白玫瑰,一瓶代代花。”正说着,慧静捧出一柄古磁小酒壶来,把四只玻璃高脚小杯,各敬上一杯,坐下玉吾一旁。李婆端上四只碟子,一只菌油拌嫩豆腐,一只白扁豆子合冬笋,一只豆腐衣卷子,一只豆腐干屑拌马兰芽,都很精致。绮云对着玉吾道:“谢谢主人。”璧如指慧静道:“你要谢她的,她忙了半天。”慧静道:“谢什么,承你们少爷肯来吃素斋,连我都修福的,只怕吾不会煮,不配你们的胃口。”璧如道:“胃口怕再配不得,再配要连碟子都不剩了。”说着大家喝酒。衣云把个腐衣卷子解开,内有香菌屑、冬笋屑、青豆屑、枸札屑、五香腐干屑,不觉称赞道:“有味啊!”绮云也道:“当真妙手调羹,害得‘厨房娘子费功夫’。”璧如道:“这句话要改去两字方称。”衣云接着道:“当改‘厨房师太费功夫’才说得过去。”慧静羞得两颊飞红。绮云道:“现在的师太,便是将来的娘子,安见一生一世做师太。”慧静道:“我们出家人,当然一生一世的事,你越说越不成话了。”绮云道:“便是你要一生一世做师太,玉少爷不放你做怎样?”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