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二年五月十六日也。济公叫起无名发来,众僧只道有火,长老都到。济公曰:“我今日归去也,可叫一剃头的来,与我剃头。就烦长老与沈万法取一法名,亦就今日剃度。”长老乃令剃了济公、万法头。济公曰:“我心今已放下。”
  当时朝官太尉相识朋友尽至。济公令沈万法烧汤洗浴,取件洁净衣服穿了,却无僧鞋,长老自取一双与济公换了。济公坐禅椅上,令取文房四宝来,写下一绝《辞世颂》云:
  六十年来狼籍,东壁打倒西壁。
  如今收拾归来,依旧水边天碧。
  济公写毕,下目垂看,圆寂去了。沈万法大哭一声。众官僧道俱来焚香。
  至三日,正欲入龛,时有江心寺全大同长老亦知,特来相送。会斋罢,全大同长老与济公入龛,焚了香曰大众听着:
  才过清和昼便长,莲芰芬芳十里香。
  衲子心空归净土,白莲花下礼慈王。
  恭惟圆寂书记觉灵,原系东浙高门,却来钱塘挂锡。参透远老葛藤,吞尽赵州荆棘。生前憨憨痴痴,殁后奇奇特特。临行四句偈云:今日与君解释,从前大戒不持,六十年来狼籍,囊无挑药之金。东壁打到西壁,再睹旧日家风。依旧水连天碧,到此露出机关,殁后好个消息。
  大众道:如何是殁后消息?
  弥勒真弥勒,化身千百倍。
  时时识世人,世人俱不识。咦!
  玲珑八面起清风,天地山河无遁迹。
  全大同长老念罢,众皆叹赏。
  第二日,起建水陆道场,助修功德,选日出丧。届八月十六日百日之期,灵隐寺印铁牛禅师与济公起龛。禅师立于轿上,迎香云大众听着:
  一百光钱挂仗头,前街后巷恣遨游。
  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无钱明日休。
  恭惟圆寂书记济公觉灵,世居东浙,祝发西州。逆行顺行,凡圣莫测。横说竖锐,耸动王侯。天魔为伴侣,佛祖是冤仇。正好逢场作戏,俄然野壑归舟。天堂收不得,地狱岂能留。
  大众道:既不能收又不能留,毕竟何如?
  咦!
  信步出门行大道,更嫌何处不风流。
  印铁牛长老念罢,众团头做索起龛,扛至法阴寺山门下。请上天竺宁棘庵长老挂真。宁棘庵立于轿上,手持真容道大众听着:
  鹫岭西风八月秋,桂丛香内集真流。
  上人身赴龙华会,遗下神容记玉楼。
  恭惟圆寂书记济公觉灵,一生只贪浊酒,不顾禅师道友,到处恣意疯狂,赢得面皮粗丑。眼上安着双眉,鼻下横张大口。终朝撒手痴癫,万事并无一有。休笑这个规模,真乃僧家之首。咦!
  现在曾过天台,认得济颠面否?
  宁棘庵长老念罢,鼓乐喧天,迎丧入虎跑山门烧化。宣石桥长老与济公下火,手拿火把道大众听着:
  济颠济颠,落脱多年。喝佛骂祖,唤死如眠。是天台山李驸马之裔,是灵隐寺远瞎堂之禅。以护身符牒为常物,一火还能洞然。以丛林规矩为鄙吝,疯狂行遍市廛。迅手写出大道,向人博换酒钱。皮子队里逆行顺化,散圣门前掘地讨天。临命终时,坐脱立亡,已纳败阙。殁后句中,隔凡成圣,也是搭虔。还他本色草料,方能灭尽狼烟。咦!
  火光三昧连天碧,狼藉家风四海传。
  宣石桥长老念毕,举火烧着,舍利如雨。众僧拾骨,宁棘庵与济公起骨道大众听着:
  天台散圣无人识,卧柳眠花恣飘逸。如今脱却旧皮囊,无位真人赤骨律。济书记,得得得,平生不露锋芒,末后尾巴露出。咦!
  这个雪骨起风云,一笑出门横玉笛。
  念罢,沈万法捧了骨头。宁长老道:“贫僧一发与他送骨入塔。”道大众听着:
  冷泉参透瞎堂禅,到处逢人夸唧溜。胸藏万卷书,笔扫三千首。放憨在短巷长街,说法向茶前酒后。火烧舍利灵牙,可啻八斛四斗。不撒向月底波心,不殡在山腰谷口。今朝率堵以成,且要还他窠臼。咦!
  没须锁子两头摇,无缝塔中长保守。
  宁长老念罢,把骨送入塔了。
  回丧至净慈寺山门前,只见二行脚僧问曰:“那位是少林长老?”长老曰:“和尚何来?”行脚僧曰:“小僧从六和塔过,遇上刹济书记,有一书,一双僧鞋,令小僧寄与长老。”长老接过一看,大惊曰:“济公临终时,无僧鞋,老僧取此一双与他穿,今已烧化,如何原物还我。”且拆书看,书云:
  愚徒道济,稽首焚香,拜手少林大和尚座右。伏以山遥路远,急难会面。即辰仲秋,桂子将残,黄花欲放。城中车马人烟杂,湖上清风明月闲。区区钻开地孔,推倒铁门,针尖眼中走将出来,芥菜子内寻条大路。折了锡杖,不怕上高下低。破却草鞋,管甚拖泥带水。飏下竹笠,不要衣包。当行即行,要住便住。约莫西天十万里,迅步虚空在目前。正行大道,忽遇魔君,托寄咫尺之书,送与故人相看。照管铁笼马,一脚踢倒泰山。提防碧树猿,双手劈开金锁。大笑万山黄叶落,回头千派碧泉流。冗中不及一一,数字以代面言。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