济公从长老死后,愈加发疯。首座曰:“你师父衣钵交付与你。”济公曰:“我不要。”首座曰:“师父严命。”济公曰:“如此,且抬出来看。”首座令人一一扛出来。济公曰:“与我一一都开了锁,分作四份,把这一份送去炭桥河下沈提点弟兄分用,时常蒙他请吃酒,以后免得白吃他的。又有飞来峰门下住的张公,长桥堍下卖馉饳的王公,新宫桥下卖生药的沈公,升阳宫前开酒店的王公,望仙桥开茶店的陈干娘,还有周画工、徐裱褙,一班儿都是我朝夕吃酒吃茶之处。把这一份散与各家用度,下次好扰他。余二份,大众要的各自来抢。”说罢,众僧打成团扰做块,济公只拣光头上凿栗暴,一时把剩下的二份抢尽了。
  先是有例,寺中住持若死过数日,请诸山会汤,议论别请长老住持。首座曰:“众位和尚在上,自长老西归之后,这道济越疯,搅得禅门不成规矩。今日列位在此,烦劝谏他。”监寺令侍者去寻济公时,济公在飞来峰牌楼下,引领许多小儿,在溪中摸鹅卵石。侍者曰:“济公,首座请许多和尚在方丈会汤,特令我来请你。”济公道:“必然请我吃酒。”便同侍者入方丈相见了。济公呵呵大笑曰:“你们团团坐在这里,好似子孙堂,只少个大均娘娘。”首府曰:“你且莫疯,也学做些正事,与师父争口气。”济公曰:“争气争气,你们方才会汤吃酒,便不叫我,我偏是无分子息。我若争气,与你们每日打闹。”众僧曰:“某等清净禅门,如何用得这等无正事的。”济公曰:“看你这伙秃驴,理甚正事。”众僧都忿然有不平之色。
  是日,济公就收拾了包袱,拿了禅杖,别诸山和尚,师父骨塔前拜了几拜,便走离了灵隐寺。过了六条桥,径到净慈寺投宿一宵。次早到浙江亭趁船,取路回到台州。时有人报知王安世舅舅,合家来接,喜不自胜。济公拜见舅爹舅母、王全嫂嫂,都相见了。舅舅曰:“闻知你在灵隐寺出家,十分好缘,何不辑理身上,这般模样。”济公曰:“舅舅差矣。出家人要好做甚么。我只吃几碗好酒,过得终朝便了。”济公连过十余日,舅舅要做衣服与他发誓不要,只要吃酒,或往诸山寺院闲走,作些诗赋。忽一日,济公对舅氏曰:“我回天台已一年余,明日还杭州去。”舅氏曰:“你平日说与本寺僧众不睦,不如只在家。”济公曰:“这个使不得。”舅氏舅母苦劝不住,乃任他去。付与盘缠,济公并不受,曰:“出家人做甚么要银两,安在身边,到担干记。”当时辞舅氏,离了天台,趁了江船,到浙江亭上岸。济公自思:我若别处去挂褡,又不怯气。我系灵隐出身,径到那里,看这伙秃驴肯留我否。”乃过慈云岭,径投灵隐寺。到飞来峰,见一藏主,藏主曰:“济公,你回天台去许多时,寺中换了住持昌长老,混名叫做檀板头。”济公曰:“如此却难打伙。”径投寺来到山门下,见一首座曰:“济公,你来了。如今长老利害,不比你师父。”济公道:“利害的好,不怕你们欺侮我。”首座曰:“我同你入见长老。”二人到方丈见长老。济公拜了。首座向前曰:“此僧乃先住持远长老的徒弟道济。因还天台年余才回。”长老曰:“莫不是能吃酒的济颠?”济公曰:“弟子出游一年,酒肉俱戒了。”长老曰:“若如此可挂名字,收了度牒。”济公但在云堂坐禅,闲时在殿上念经,两月余再出山门。
  时值残冬大雪,济公觉身体冷,来到香积厨下向火,露出一双精腿。火工曰:“你师父有许多衣体与你,倒令人抢去,如此大雪,一双精腿,好不冷也。”济公曰:“冷冰冰受冻也无妨,只是多时不吃酒苦恼。”火工等见说得伤心,便道:“济公,我们有瓶酒在此,请你吃,只怕长老知道。”济公曰:“阿哥,难得你好心。我躲在灶下吃。”一个便遮了,一个筛酒。济公吃了,便走出厨下来。原来这酒不吃便没事,但吃便胆大,不顾长老的言语,径出山门前,恰好撞见飞来峰牌门下住的张公。张公道:“济公,多时不见你。”济公道:’阿公,说不得,自台州来,在寺多时长老拘束得紧,不敢出寺门。今日偶到厨下,火工请我吃了一瓶酒,觉有滋味,特出来寻个主人。”张公曰:“到我家吃三杯何如?”济公曰:“最好。”跟了张公,径出飞来峰。张婆在门前见老子领济公来,千欢万喜曰:“和尚多时不见了。”连忙炒两碗豆腐,烫一壶酒来。二人对坐,儿子筛酒。济公道:“阿公,难得你一家好心。”阿婆道:“和尚,别样便没,只这酒有在此,你只顾吃。”你一碗,我一碗,各吃十五六碗,觉得醉了。济公起身叫:“聒噪。”阿婆曰:“这等晚了,现今长老不许你吃酒,你今回去,倘查出来,连我也不知重。”济公曰:“阿婆说得是,我只在这里,同你儿子歇一夜。”明早,济公见天色已晴,道:“多时不入城相望朋友,今日走一遭。”在张公家吃了早饭,一径来岳坟,正撞两人对头踏过。济公立住看时乃是王太尉。济公叫:“太尉,认得李修元么?”太尉慌忙下轿,叙了寒温,问其出家之事。济公将前事细说。太尉曰:“我等承令师长老临终之嘱,还不曾看觑得。下官今日又要去天竺,不得相邀。有暇时,千万不顾。”济公道:“多感,多感。”太尉上轿,去讫。济公自入钱塘门,径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