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宝。”众僧问:“是谁偷了?”长老曰:“道济。”众僧曰:“不妨,某等即便拿来。”长老曰:“且休,老僧明日自问他。”
  众皆散讫。惟道济一径直入云堂内,口言妙妙,爬上禅床,看看上首坐的和尚,只一头撞去道:“妙妙。”和尚曰:“道济甚么道理?”道济曰:“闲耍何妨。”须臾,又将次首坐的和尚,亦撞一头,道:“妙妙,好耍好耍。”众僧曰:“道济疯了。”道济曰:“我痴则痴,自家知。”是夜,道济在禅床上戏了一夜,监寺亦不能禁约。次早,长老方丈独坐,寻思道济虽如此,未知他参得透否,且问他几句佛语,便知端的。遂令侍者往云堂内擂鼓敲钟会众。长老升法座,念了一遍净土咒,众僧焚香。长老曰:“众僧听着:
  昨夜三更月正明,有人晓得点头灯。
  蓦然思起当时事,大道方知一坦平。
  念罢,道:“大众,有记得当时事者么?”道济此时在浴堂洗浴,听得了,连忙系了浴裙,穿上直掇,直奔入云堂,问讯道:“弟子记得当时事。”长老曰:“既然晓得,何不在大众之前发露。”道济就法座前打一筋斗,正露出当中物事。众僧俺口而笑。长老曰:“真乃吾家之种。”遂下法座,众僧都散。长老入方丈中,只见监寺等职事僧,皆侍于前。长老曰:“汝等何事?”监寺曰:“告我师,适间道济已犯禅门正法,该责二十下,特取我师法旨。”长老曰:“单子在何处?”首座呈上单子。长老接过手,令取文房四宝,乃于单子后面批十字云:“禅门广大,岂不容一颠僧。颠者乃真字也。”批讫,付与首座。首座接过与众僧看曰:“长老何亦护短如此!”自后众僧都叫他做济颠。每日发疯恼得满寺僧也无奈何,难过活。或告长老,长老只是护短,济颠越疯起来,常去呼猿洞引猿猴翻筋斗,引小儿们上酒店唱山歌。有时众僧在殿看经接施主,他却托着一盘肉,手敲引磬儿,搅在众内,口唱山歌,塌地坐在佛殿上吃肉。众僧告长老。长老曰:“他是疯子,汝等休得与他一般见识。”忽一日,长老在方丈中坐,只见颠济手拿着一顶伞儿灯,引着七八个小儿,口内唱山歌曲儿,舞将入来。长老曰:“道济,你没正经,连累老僧忍气。”济颠曰:“我师不可信这干贼秃,做一路,只顾难为我。今日是正月半元宵,因此闲戏。”长老曰:“今日既是正月半,令侍者擂鼓撞钟。”须臾众僧俱到法堂焚香。长老升座,念净土文曰,大众听着:
  闲处莫入头,静处着眼看,明暗不相干。比各分一半,一半作贵人,教谁卖柴炭,不可毁,不可赞,望着虚空无边岸。相呼相唤去来休,看取明年正月半。
  长老念罢,下法座大众都散。
  看看过了一年,又是正月半,有临安府知府来望长老,教请人来方丈相见了。长老道:“相公无事,同往冷泉亭上盘桓。”知府道好。侍者随到冷泉亭去。这灵隐寺有个金丝猿,时常侍奉长老。长老叫他做猿行,当时也立在面前。两个下了两盘棋,侍者报道:“诸山各刹长老都到,十六厅朝官,二十四太尉齐来。”长老道:“如何今日大众齐到?”侍者道:“我师只因去年正月半升法座,道相呼唤去来休,看取明年正月半。语录批了,告报诸山大刹今日都来相送。”长老道:“我又不死哩。罢了,既是众人都来了,岂可教他空回。”提起袖来,把棋子都拂在地下,念道:
  一局残棋犹未了,又被波岩请涅槃。长老起身,便去出恭,洗浴,换了干净衣服,作文自赞道:“大众听着,
  正月半,又见一年时节换,今年不见去年人,不觉风光似轮转。眼前大众息喧哗,且听山僧自决断。大众如何是,山僧自决断。咦!
  白云吹散大虚空,皎洁一轮呈碧汉。”
  长老念罢,道:“贫僧有些衣体,千万留与道济,我只要道济下火。”又对十六厅朝官、二十四太尉说:“列位官长,看道济如看贫僧。”说罢,坐化而去。
  却说冷泉亭猿行听得,走到方丈中,绕着长老走三遭,立地而化。众僧大惊,合龛子盛了。看看五七日到举殡,济颠不回。却待要起龛子,只见那济公一双脚,穿着蒲鞋,一双手提着草鞋,口内唱着山歌,望冷泉亭来。侍者道:“你好放得落,你师父圆寂了,今日举殡,师父吩咐专望你来下火。”济公听得大笑。众僧却请金牛寺松隐长老挂真起龛。长老立在轿上,道大众听着:
  诸佛灵山建法筵,上人特特去攀禅。
  料应定入龙华会,故使丹青仔细传。
  远瞎堂,远瞎堂,这般模样甚猖狂,方袍圆领如来相,皓齿明眸尊者装。无嗔怒,有慈祥,神心耿耿只如常。不但真容传得好,名字从来到处香。咦!
  他年若在灵山会,认得今朝远瞎堂。
  松隐赞罢,鼓乐喧天,簇拥龛子到佛国化局松柏亭下,解扛索。济公下火,手执火把,道大众听着:
  师是我祖,我是师孙,着衣吃饭,尽感师恩。临行一别,弃袖断襟,火把在手,王法无亲。咦!
  与君烧却臭皮袋,换取金刚不坏身。
  举火烧着,舍利如雨,隐隐现远瞎堂长老凌空而去。斋毕各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