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倦。小时听人述性空和尚之语,欲见印别峰远瞎堂,无由相会。节届清明,先生假馆,赞善令二子送先生回家。转来,在祗园寺门首经过,修元拉王全同进寺中游玩。二人携手入寺,升阶登殿,遍绕回廊,遂入方丈。但见一床于中,左坐一官,右坐一僧,两边排立数十行童,各执纸笔。修元向前揖曰:“许多行童在此何为?”长老曰:“在此争功。”修元曰:“学生年幼,不识所争何功?”长老曰:“此位大人乃王太尉,因下海至黑水洋,蓦然波浪狂起,许出一愿,方得平安。还家乃舍财一千贯,请道度牒,开剃一僧。为见行童多杂,乃成一对对得好者,便剃为僧。”修元曰:“对在何处?见赐一观。”王太尉因见修元人物俊雅,语言洒落,遂取所出对与修元看之。对云:
  茫茫欲界,总□□水狂波,谁人脱离。
  修元不假思索,即援笔对曰:
  攘攘浮生,只有青山净土,凭我逍遥。
  王太尉并长老一见骇然,便请修元、王全坐定。长老曰:“二位小官人请问姓名居住。”修元曰:“表兄王全,学生乃李赞善之子李修元。”长老曰:“可知可知。十余年前,国清寺长老归天之日,曾与尊府言,公子只可出家。今日既成此对,理合剃为僧矣。”修元曰:“出家亦美事,但未奉父命,不敢自专。”长老曰:“贫僧自造宅见令尊大人礼请,今日岂敢造次。”二子告别,长老送出山门,回方丈对王太尉曰:“此子慧性非凡,异日不可量也。倘剃度得此子,山门有幸。明日且看赞善主意如何。”
  且说修元兄弟二人回府,参见父母。赞善曰:“汝二人归来何晚?”修元将祗园寺作对之事叙了一遍。赞善曰:“天台山有三百僧众,曩时国清寺长老性空禅师,并寒岩和尚皆已西归,近今却尊祗园寺长老,孩儿不可轻薄。”修元道:“孩儿随口一对,四坐皆惊。那长老约明日来见父亲,要孩儿出家。待他来时,孩儿自有答应。”是夜无话。
  次早,忽报祗园寺长老至。赞善出迎,相见礼毕。长老曰:“日昨敝寺考对,令公子佳对先成,度牒有分。但不知大人肯舍令嗣出家否?”赞善曰:“荷上人厚德,奈下官只此一子,难以奉命。”长老曰:“谚云,一子出家,九族升天。况且十余年前性空长老之言,大人何故顿忘。”话间,忽屏风后走出修元,向前行礼毕,曰:“感蒙长老盛情,学生有三事,难以出家。”长老曰:“那三事?”修元曰:“一者学生年未及冠,不谙正事;二者父母在堂,乏人奉养;三者天台僧众无可为师。有此三事,难以奉命。”长老曰:“贫僧年老,岂不能为汝师?”修元曰:“学生有名言语,动问长老,如说得明白,愿为弟子。”长老道:“你且说来。”修元曰:“长老高寿?”长老曰:“年六十二矣。”修元曰:“年既六十二岁,不知前此一点灵光在于何处?”长老赧然无答。良久,修元曰:“只此一句,尚未省悟,焉能为我师乎。”长老惶愧,置身无地。赞善留斋,长老紧辞还寺,于心不乐,连卧三昼乃起。
  忽报观音寺长老道净相探。坐定茶罢,道净曰:“闻知师兄清体不快,特来拜访。不知因何染病?”道清曰:“多感雅意,一言难尽。”遂叙李公子之话。道净曰:“若此何难。”道清曰:“贤弟毋得小视此子,才学诚然拔萃。”话间,又报李赞善及子二人来访。长老曰:“请进。”礼毕,献茶。赞善曰:“小儿昨日狂妄冒犯尊师。释怒为爱。”道清曰:“惶恐惶恐。”道净曰:“此间公子就是?”道清曰:“然。”道净曰:“公子甚表?”元曰:“名修元。”道净曰:“字号修元,本命元辰修未易”修元勃然曰:“名为道净,净生极乐道须成。”二上人悚然起敬。道清待斋罢,赞善辞别回家。
  修元每日在书院吟咏,不觉年已二九。岂料夫人王氏卧病不起,时年五十一岁而亡。比及母服方阕,乃继父丧。倏忽三年服满,母舅王安世累与元言婚事,元不肯依,时往诸寺,但觅印别峰远瞎堂二长老,不知下落。又过半年,始知音耗。印别峰和尚在临安径山寺住持,远瞎堂先在苏州虎丘住持,今在灵隐。修元禀知母舅,欲去寻师。王安世再三苦谏,修元执意要行,收拾随身细软,约有千金,其余财产,尽付表兄王全。择二月十三日,拜别起行。安世曰:“我已年迈,可令王全送去。”元曰:“不劳贤兄,只带一二侍者足矣。”王安世嘱付道:“贤甥早去早回。”不觉泪下,修元全然不顾。
  迤逦过钱塘江,登岸入城,径到新宫桥客店安歇。问主人曰:“久仰临安胜概,小子特来闲玩。”主人曰:“此城市中,无非官府衙门,街坊市店,有何好处。若要闲戏,可往西南二山诸寺。西湖胜景,天下罕有。”元曰:“有一灵隐寺却在何处?”主人曰:“此寺正在西山飞来峰对过。”元曰:“路从何达?”主人曰:“出一塘门,便是西湖。过保叔塔下,沿湖北山,至岳武穆王坟,入西,乃是灵隐寺。前有石佛洞、冷泉亭、呼猿洞,无穷佳景,水明山秀。”元曰:“此寺有几多僧众?”主人曰:“约有三五百僧。上年殁了住持长老,往姑苏虎丘山请得一僧,名远瞎堂。此僧善知过去未来之事。”元曰:“来早即当往见。”元乃扮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