仆地,惟长老阴知,佯曰:“另作理会。”回至方丈,令寺者拈香点烛。此时雪下愈大,有诗云:
  姑射真人宴紫薇,双成击碎玉琉璃。
  朗然宇宙难分辨,大地众生正路迷。
  长老危坐禅椅,闭口垂眉入定。少顷回来,曰:“也去不远。”众僧曰:“某等心愚道浅,不谙禅机,愿闻其详。”长老道:“便说无妨。适来紫脚罗汉,厌静思动,已投胎去了。异日你等亦有知者。老僧待一月余,亲往吩咐吩咐他一言。”众各散讫。
  且说台州府天台县,有一人姓李,名茂春,乃高宗朝李驸马之后,官拜春坊赞善,为人纯厚,不愿为官,辞职隐于天台山。止有夫人王氏,年三十余,未曾生养,每每祈神求佛。忽一夜,王夫人梦吞日光,自此得孕,十月分娩。时值宋光宗三年十二月初八日,一更时分,产得一男,俗名踏莲花而生,双手合掌,红光满室,瑞气盈门。赞善大喜。渐至月余,有国清寺长老来谒。赞善迎接上堂。茶毕,长老曰:“近闻相公弄璋,特来拜贺,就求一观。”赞善曰:“承吾师盛意。奈小儿离胎日浅,身体未净。”长老曰:“愿见何妨。”赞善曰:“吾师少坐。”即入内宅来问妻兄王安世,道:“国清寺长老欲见小儿,不知可否?”安世曰:“向闻此僧道高德厚,欲见此儿,君勿吝也。”赞善乃令丫鬟捧出。长老忙接过手曰:“你好快脚,不要走差了路头。”儿但微笑。长老看讫,递与丫鬟曰:“此子日后通天达地,入圣超凡,老僧送一名曰修元,令他修本命元辰。”赞善起谢,长老作别。赞善曰:“本留吾师素斋,奈舍下荤筵,尚容叩刹。”长老曰:“老僧来年正月西归,大人不弃,愿一送为感。”赞善曰:“吾师春秋未盛,正当安享清福,何故遽发此言?”长老道:“时至难留。”当下相别回寺。赞善是日广设华筵,管待亲友,到晚而散。
  长老回寺,光阴荏苒,不觉已至来年正月,时届上元。长老于法堂升坐,击鼓三通,众僧云集,鱼贯焚香,两行排立,大众静听。长老云:
  正月半,放华灯,黎民处处乐升平。
  元辰令节无敷演,归去来兮话一声。
  既归去,弗来兮,自家之事自家知。
  若使他人知得此,定被他人说是非。
  故不说,只成呆,生死事,不须猜。
  山僧二九西归去,待报诸山次第来。
  话生死,谁谙悟,个个原来有此路。
  光阴趱过几多人,绿水青山还似故。
  山色清,水光绿,阎罗老子无面目。
  寄与大众早修行,来此同登极乐国。
  长老念罢,众皆跪下,告曰:“我师愿再留数十载。”长老曰:“死是定数,焉可稽留。”众僧泪下。长老令侍者抄录法语,速报诸山,令十八日午时来送我。是日长老下法座,遂令置龛毕。至十八日,诸山人等咸至,李赞善亦来。斋罢,入方丈相见。长老嘱赞善曰:“令公子诚非官吏,但可为僧。倘若出家,可投印别峰远瞎堂为师。”赞善应允。长老沐浴更衣,到安乐堂禅椅上危坐。诸山和尚一应人等,左右站立,后先发进。长老呼五弟子,吩咐衣钵之类。”若等均派监寺可记数,若等五人各宜谨慎为人,毋得放肆。”弟子大恸。长老曰:“时候已至。”急焚香点烛,众僧辞拜,同声诵经。长老令取纸笔,遂作一绝云:
  耳顺之年又九,事事性空无丑。
  今朝撒手西归,极乐国中闲走。
  书毕,正值午时,下目垂眉圆寂讫。众各举哀,请法身入龛。后二月初九日,已三七矣。是日天朗气清,远近毕至送殡,乃请祗园寺道清长老指路。长老立于轿上曰:“大众听着:
  柳媚花娇二月天,绮罗绵绣簇名园。
  士人不爱春光好,撒手西归返本源。
  恭惟国师长老,性空和尚觉灵,本性妈蓉,事情可有。争奈禅心,明明不朽。经诵《楞严》,字书蝌蚪。佛氏为亲,泉石为友。六十九年,无妍无丑。天命临终,自知弗守。约死期生,果然应口。稳坐龛中,便不须走。休得痴呆,听吾指剖。
  咦!西方是你旧路,弗用弥陀伸手。”
  赞罢,众人悒悒不已,迤逦而行,到山化局,停下龛子,松林深处,五弟子遂请寒石岩长老下火。长老立于轿下,手执火把曰:“大众听着:
  火光焰焰号无名,若坐龛中惊不惊。
  回首未知非是错,了然何必问他人。
  恭惟圆寂紫霞堂上性空大和尚,本公觉灵,原是南昌儒裔,皈依东土禅宗,脱离尘俗性皆空,真是佛家之种,无喜无嗔和气,有才有学从容,名山独占乐其中,六十九年一梦。咦!
  不随流水入天台,趁此炎光扫净土。”
  念罢,举火烧着,舍利如雨,火光中现出一和尚,腾空而去。观者无不嗟叹。
  赞善蒙长老临终之嘱,折折不忘。不觉修元年登八岁,有舅王安世一子名王全,年十岁,赞善与世安共延师教子。修元入学读书,过目成诵。读毕,静坐终日不言。自小会饮酒,父母禁之,故不至醉。年十二,吟诗作对,举笔成章,时时偷看佛门经典,累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