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且站在一旁,接了印文,至会事房,交与内门子进去了。
  田人见贲府众人,往日都是称他作师爷的,如今见了竟全不理睬,不觉感叹世情之炎凉。求了个相善的,欲见璞玉之师史经济与李宪章二人一面,烦他通报。那人去了半晌,方出来道:“李师爷不在府中,往庄上去了,史先生说:如今你身累盗案,不可与往日相比,应避嫌疑,待事结之后,承责拜见呢。”田人听了,长叹一声,见贲府门客如此尊贵,方觉名利二字,人所必求。
  少顷,击云牌,开仪门,命传罪人。田人只当是贲侯坐堂,昂然入来看时,原来是几个家臣与龚高、张裕等坐公堂。见了田人,放下脸来道:“老爷吩咐,此事虽是县里解来的,却是一个小小盗贼案,命我等取了供词,待明日自县中解送匪徒之后,方亲自临轩,面质审决,你且先供上词来。”田人见这几个人,昔日他与贲侯对坐时,都是在一旁侍立的,便不放在眼里。欲待立着说明原故时,只见当中坐的一个喝道:“我们是依法取供的,你乃是盗犯,这又是法地,你不跪下,难道轻慢王法不成?”田人见两旁公役,都持棍捋袖,怒目相视,似有动手的光景。这正是:“既在矮檐下,怎敢不低头。”没奈何,只得曲双膝跪下了。
  那官取了供词,命舒谦写了,画了押,道:“你可把话说实了,明日老爷坐堂,与那起匪徒们对词,若果两下言语参差,用起刑起,那时且莫后悔。”田人听说动刑二字,不觉大惊,直吓得昔日那般孤高自傲,凌云气概,如溃水之崖,颓然而下,心灰意冷,低下了头。龚高在旁,欲命除其索链时,那两个堂官道:“老爷原要严处此事,以免徇情纵放朋友之嫌的,如你做保便放,明日传时也须锁上来。”公役们应声“是”,方去了索链。田人感戴龚高之恩,起来深深打了一躬。
  公人们便把他带了出来,寻下处时,适才田人求告的那人指道:“往西北那山谷里去,有老爷为李师爷建造的田庄,到了那边与你的事有些益处,也未可知。”田人听了大喜,央着公人,忙入谷口而来。欲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

第三十一回 李宪章力劝司田人 琴小姐终始璞公子
  话说司田人央求两个公人,走入西山谷中,行不上十里,山回水转,便至一所修竹茂林的山庄来了。遂即向前扣柴门,忽闻犬吠之声,见一个红袄短发的小童开门出来,陪笑相问。田人一一说了,只见李宪章头戴小圆帽,身着宽袖衣,慢慢的迎出来相见。田人此时正在困苦之中,是牵累官司的人,见李宪章不忘旧谊,以礼相见,心中大喜,深深作了个揖,携手入院。但见:
  荆门严紧,竹路弯转。新开鲜花,蔓悬篱墙之上。晚落枯叶,拥集土阶之下。数椽茅屋,外观朴而内工精,殊非农夫之所造。四壁纱窗,远看粗而近视美,盖系墨客之巧工。山不高而秀,水不深而清。若非隐君子之所居,定是显贵人之别墅。
  李宪章与田人,入茅堂坐下,先自寒暄了一番,再问他遭事之故。田人便将前番被盗及再次屈枉之事,一一说了一遍。李宪章摇头啧啧。又问及将欲如何处时,田人道:“我自思扪心无愧,待见了贲老爷,据理说实话罢了,他岂不辨曲直,便动起刑来不成?”李宪章道:“这使不得,你虽不曾做窝主,藏过赃物却是真的,倘或审了出来,只怕不能轻恕。我既与你相处有年,自然有为你分忧之义,断无坐视之理。待我明日入府,与你分说,解此冤屈。只因你无故去隐居,使人人疑心,只当你行径可疑,更兼如今出了这般事体,凭谁也得细审一审了。这些事也只好都保在我身上。但有一件,你再不可往山野隐居去。这一所院落,原是老爷为我避居喧闹而建的。想我那里有这般清福,况且我也离不得府里,再说自耕自食也是大苦事,还是不如吃现成的好,所以索性将这院舍让给你,我依旧进府。如此一办,一则你可免去身临市井徒受啐面之辱,再则也可释去居山谷而惹人疑为贼窝之嫌隙了,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?”
  田人原一见此庄,即已垂涎,今忽闻此言,惊喜非常,只不知是真是假,只说了一声:“待事毕再议。”李宪章杀鸡治酒款待田人。夜晚闲话中,田人问道:“近来老爷还惦念我不了?”李宪章道:“老爷的心倒还未变,常说:自你去后,因不得闻过,这二年中间,不知做错了多少事,田人在时常提醒着,使我不致获罪于先祖,遗祸之子孙。又追念你如药似石之言,把你住的屋子名之为‘奈何斋’了呢。”田人听毕,方厌恶起自己往日无知的行径,悔恨去的不合世情。也因二人分别数年相逢,若说李宪章他乡遇故知,而司田人正在困顿之际,倒似酷旱逢甘雨了。二人直说到夜半方寝。
  次日,李宪章早起往贲府去了。田人独自一人留在院内,信步闲看,只见各处修造得极是悦人心意,正是文人耕耘之地。心中自忖道:“他既得了这般一个乐境,岂有自己不用,白白让与他人之理,这也只是妄谈罢了,不可信以为真。”正自顾盼时,只见忽然走入一个公人来了,田人当是来捉拿的人,不觉大惊,及细细打量时又似见过面的。猛然想起,却是旧年去放他排头的那个公差,遂慌忙相见。那人自袖中取出两包银子道:“去年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