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又不似人家有别的知己,我如何不理人呢。”越说越哭,手里的帕子都已湿透了。璞玉见此光景,心中一阵酸痛,又焦急道:“这算得甚么要紧事,姐姐就如此着急,我如果是因为有了别的知己不曾理你,只好叫这颗心迸了出来给你看就是了。”不待说完,失声大哭,泪如泉涌,二人不言不语,对哭起来。湘妃见璞玉未带巾子,只管用那绛色宫绸衫袖拭眼泪,便一头哭,一头伸手拿起搭在衾上的青丝巾子扔了过来。
  璞玉忙接过来擦眼泪。又见湘妃手里拿的帕子都已湿透,眼泪又簌簌流个不住,遂向前到炕沿上坐下,一手搭在湘妃肩上,一手拿巾替他擦脸上的泪。湘妃忽然推开手,往自己榻上坐了,道:“璞玉你这是戏谁,我们也不似从前那么小了,如何这等粗鄙!”
  璞玉跌足道:“你看你这性子,这样又如何叫我亲近呢?所以了,怕你生气,谨慎起来罢,你又说我不理你了,尽着这么闹起来,叫愚弟如何才是呢?”湘妃越发哭了起来,啐道:“‘如何才是’是甚么话?你要理起人来,偏这么鄙薄不成?”璞玉越发焦急道:“我并无敢轻慢姐姐之处,若说姐姐不想兄弟,我病时你如何也病了?若说是想,偏又这般寻疵责怪,这是甚么意思?”湘妃不语,又哭个不了。
  画眉在外间站着,听得不耐烦,料道叫他两个尽着这样纠缠起来,没个了局,遂入内问来,将璞玉从炕上拖了下来,道:“我的大老爷,你请回家吧,我实说与你吧,你若敬重我们姑娘,就看看我们那边敬重你们德姑娘之例。不然,趁早请往一边去,你不可拿着我们姑娘与你那别的知己比,姑娘虽然也心里想着你,却不是非礼与你一言一笑的人。我的至诚忠言,就止于此。我们这里也没开眼泪铺,你只管到这里来哭着给谁看?你记住我这话就是了。走吧,走吧!”耍笑似的,一推一拉的把璞玉推出绿竹斋去了。
  炉梅初时见画眉这般做作,骂道:“这丫头疯了不成?”画眉全不理,将璞玉推了出去,返身进来。湘妃责备道:“女孩儿家,全不知羞惧,拉着爷们的手,成何体统!”画眉笑道:“若不这么着,那赖皮子如何肯动,若不这么说他,那愚顽如何知道。只管放赖坐着,昧心哭着,一时来人看见了,岂不又当做甚么错处打趣起来呢?”湘妃道:“我们的事正当清白就罢了,何须怕小人打趣。”画眉道:“虽然如此,燕雀安知千里鹏程?他们只比着自己当做真的想罢了。”湘妃道:“虽然,你的口角、行事儿也太粗鲁了。”
  彼时,璞玉还不曾去,站在窗外听了那些话,虽因画眉鄙薄自己过分而怒,却把个疑心冰块化为乌有,通悉了炉湘妃的心底。方欲再说话时,玉儿走来道:“老太太他们都散席回来了。”遂忙往介寿堂请安来了。
  且说,老太太见了贲寅的儿子瑶玉所娶的媳妇,容貌见识都极好,亦且喜事办的也极热闹,心中也觉欢喜。回来闲坐时,笑道:“看人家喜事有多好,多热闹!近来我们家里虽也办过姑爷纳礼的喜事,终是打发人的勾当,毕竟不热闹,怎么想个法儿,办个筵席,大家乐乐才好。”圣萃芳笑道:“我记得,璞玉兄弟是七月十七日的生日来着,再过两日便到了,届时我们大家凑份子作贺,请老太太和舅母乐一乐如何?”德清道:“如此真个最好,我们也趁这机会乐一乐。”琴自歇笑道:“‘趁乐’这话也奇了,谁说要存心难为你了呢?”说的众人都大笑起来。德清转身向琴自歇笑道:“好呀!近日来,你行动就来奚落我,偏把你娶给璞玉,那时我便成了你大姑子,看你还怕我不怕了。”圣萃芳笑道:“琴妹妹,可听见了?常言道:‘晴干开水道,须防暴雨时。’你这时趁早设法叫大姑子欢喜着,日后也好做兄弟媳妇呢。”
  老太太越发笑了起来。琴自歇不待他说完,即走了出去。刚出至介寿堂后门时,正遇璞玉顶头走来,看他两眼都哭红了,遂柔声说道:“兄弟只管哭做甚么,人家要给你作生日呢!”璞玉因好几日不曾听他说话,如今见他又忽然出此奇言,不觉心中欣慰,忙问道:“谁给我做生日呢?”琴自歇不待他说,早走过去了。
  璞玉忙入介寿堂,请了老太太及贲、金、鄂三位夫人安,说了几句话,遂转身出来,往海棠院追问那话来了。
  琴自歇正与瑞虹说着,告诉家里的话,见璞玉进来,起身笑道:“贵人来了,请坐。”说着让了坐。璞玉问道:“姐姐和瑞虹说甚么呢?”瑞虹道:“我们姑娘九月里要回去,已说给家里差人来接了,就说这个事呢。”璞玉笑道:“好好的住着,如何又忽然想来回去的事来了?”琴自歇笑道:“好好的住着不回去,偏病了才回去不成?”璞玉无言可对。过了一会子,琴自歇叹道:“唉!不回去怎么着,来了,住了,托老太太、姑母的福,吃了,穿了,姊妹兄弟的心意,笑了,玩了。我也有你们一般的家园,有父母,有兄弟,难道我是不想家、不想父母的人了?”璞玉道:“虽然如此,也须等着大舅太太、炉姑娘他们一同回去罢了,何必这么忙呢。”琴自歇笑道:“我如何能等炉妹妹,他们原是受过深恩的,即能以此地为家。我是父母俱在,不能自主的人。”璞玉听了,又无言可对,遂问道:“姐姐方才说,给我做生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