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哥儿在那里?叫了来!”丫头们齐声应了个“是!”去不多时,便听有人跑的脚步声,璞玉已掀帘子进来了。
  婆子见璞玉头戴貂皮帽儿,身穿大红缎衣,面如冠玉,唇若涂朱,走进来含笑侍立候命。老太太道:“你乾娘看你来了,不见见么?”白老寡拉起他手来,叫着心肝儿肉,亲了一下,搂到怀里坐着,只管问这问那,璞玉一一答应着。白老寡正自欢喜亲热不完时,忽然唰的一声响,如同头顶上掉下来了甚么东西似的,不觉大惊,一时忘情喊了出来,把璞玉推下去。慌忙站起来看时,只见当头墙上钉着个竖匣子,面上嵌着玻璃,里头象个圆碾盘,下面挂的秤砣子往下一坠,匣内作响,好象娘娘庙的和尚敲钟似的,一连响了十来下,接着又象打箩筛面一般,咯当咯当的响个不停。白老寡吓得色变,璞玉先已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。妙鸾、秀凤等也跟着失声笑了。老太太厉声喝道:“这些孩子,忒没规矩,老年人原不曾见过,一时碰着,如何不惊,这有甚么好笑的!”正说着,外头管饭的媳妇们搬进饭桌儿来了。
  原来老太太早饭上不吃酒,所以把饭菜一齐摆着端上来了。老太太命秀凤:“领着婆子到你们屋里吃饭。”秀凤便引着白老寡祖孙二人,绕过槅扇往自己住的屋里来了。这边老太太带着璞玉吃了饭,闲坐吃茶。白老寡咂舌舔唇的过来道谢。老太太问道:“那里的吃食不知道预备的怎么样,可有滋味?”白老寡合掌念佛道:“我也没认出个甚么来,只觉填进嘴里就化了,奇香美味,妙不可言!老太太可真是福寿双全的活佛,看这里的茅房也比我们住的房子高贵呢。”老太太微微笑了笑道:“你们的房子院子可还牢固?”白老寡道:“那里甚么结实,院子没有门,院墙也倒的倒塌的塌,三间房子的一间又坍了。”老太太又问有多少牛羊牲畜,婆子遂哭穷起来唠唠叨叨的说个不了。咒道:“他爹的,大营子的冯傻子,说是要碾面,把我们独一只叫驴借了去,那里碾甚么面,原来是和骡马掏蹬甚么骡子,过了十几天,我让二麻子去牵回来,驴已瘦的走不得道儿了。冯傻子推着屁股送来,倒说是给草料也不吃,想家瘦了的。”话犹未了,老太太下面的丫头们,皆掩口而笑,有的背过去揉着肚子,有的跑到外间屋的床上打着滚儿笑。叶儿不时咳嗽一声,要让他出来,婆子却若无其事的呆着脸,全不理会。老太太道:“我们家原也比如今好些,从我们老爷去世后,也就一日不似一日了。目今已是入不敷出。下面的管家们,也是一个个寻体面,争名儿,吃好的,穿好的,勤俭聚敛的一个也没有,所以如今也不似先前了。”白老寡道:“我的佛爷!老太太如何这么说,骆驼屉子破了还愁不出个驴韂儿?”老太太莞尔一笑道:“破也罢,不破也罢,我还能活多久,只顾为这个操心呢!”白老寡道:“我看着老太太比我还硬朗呢,就是担水也还能够,况且土罐子也能磨破铁勺子呢。”
  叶儿见他出言粗鄙,越说越上劲儿,又咳嗽了一声往外抬了抬下颏,白老寡这才起身告辞。老太太赏了十多两银子,因又听说没吃的,吩咐命外头的管家们送去一石小米,又说道:“老人家,你也常来瞧瞧我,我一个人,老了,也没个投合说话的人,常觉寂寞。”白老寡忙磕了头,谢道:“只怕老活佛嫌着罢咧,不然,在老太太跟前呆一天,也是无边的福了。”
  当时大脑袋早跟着璞玉玩去了,遂叫丫头们去寻了来,依旧提了筐子,跟着叶儿,仍走原路,出了角门。刚走到马圈穿堂时,顶头儿碰着一位胖胖的中年妇人,穿着黑衣,头戴皮帽子,领着个小丫头走进来,向叶儿点头冷笑道:“恭喜呀!听说你今日高升了。”说着走过去了。叶儿登时脸色惨变,回身跟在身后说了好多话,才回来。白老寡问他是甚么缘故,叶儿道:“这是掌内务的舒二娘,是二管家的老婆,说我越分行事,引了你们进来,所以生气呢。”说着来到自己屋里,白老寡取出五钱银子相赠,叶儿笑着执意不收,说给他女孩儿买针线时,方才收了。白老寡所获过望,欢天喜地的回去了,不提。
  且说叶儿,进走了他们,回到屋里,刚吃了一碗茶,忽一值班的媳妇来高声喊道:“叶儿姐姐,管家奶奶在回事房叫你呢,快来吧。”叶儿听了,吃了一惊。
  原来老太太的女儿贲珠,适西河太守孟瑰,生了一女,因这年冬天,孟瑰赴京朝觐,夫人小姐在家,闲居无事,所以贲夫人回家探望母亲,当日即至,因此管家媳妇们奉老太太之命,召集当值的媳妇们,准备迎接。
  且说叶儿随同众人,来到上房前等候。不多时,只见璞玉在前引路,外边的小厮们推一辆绿色方车儿进仪门来,放在大厅前跑出去了。众媳妇这才向前排班迎接,打起车帘子,贲夫人便同着女儿圣如下了车,扶着丫头媳妇们,转过大厅影壁走进来。
  早有金夫人带着一群丫头迎了出来,向前执手相见。姑嫂多年未见,分外亲热,握手说笑进垂花门来时,见老太太扶着妙鸾、秀凤两个丫环,在正房阶上立候。贲夫人见了老太太急走了几步,跪在阶下请了安。圣如及跟来的丫头媳妇们,也一起跪着请安毕,母女二人悲喜交集,皆流着眼泪,进屋归坐后,老太太问过那边的好,